如欲展示和强调国家形象,同时将东道主及本地艺术家推向世界舞台,国际艺术展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本文尽可能详细地介绍了拉丁美洲国家艺术双年展的历史背景。从1951年首届圣保罗双年展出发,延伸到意识形态框架改变后的1984年哈瓦那双年展及其随后的发展。
加布里娜·萨尔加多
(Gabriela Salgado)
2012年5月9日,一位工人正在古巴哈瓦那一座废弃建筑外墙上张贴美籍古巴裔艺术家Jose Parla的作品《城市皱纹》。本届哈瓦那双年展于5月11日至6月11日举行。
众所周知,艺术双年展发源自另一类西方展览会,即19世纪中期兴起的国际或万国博览会,同时从某种程度上继承了其运营模式。首届博览会乃1851年5月1日开展至10月15日闭幕的伦敦万国工业博览会。其组织者是当时英伦女王陛下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众多名流人士亦参与其中,包括查尔斯·达尔文、作家夏洛蒂·勃朗特、路易斯·卡罗尔以及乔治·艾略特。
世界博览会和艺术双年展相似,它们都是促进文化交流的典型范例,都会有一个主题,都通过让各个国家设立自己展馆的形式来促进各国及地区之间的交流。此外,这些国际展览都把艺术视为人类文化里具有重大作用的可与工农业并肩的一部分。比如,1937年巴黎世博会的西班牙展馆里,胡安·米罗和毕加索均为其贡献了他们为西班牙内战创作的优秀作品。为谴责纳粹对巴斯克小镇格尔尼卡的轰炸,毕加索创作了其同名标志性画作《格尔尼卡》。即使世博会是在完全中立场合下的外交运动,这个场合还是让西班牙的共和政府有机会声讨联盟的军队主义化以及西班牙的右翼军队锻造的纳粹力量造就了格尔尼卡式的悲剧。
而今艺术双年展的历史开端是被称作“双年展之母”的1895年威尼斯双年展。
随着艺术双年展越来越全球化,我们可以看到有些东道主并不是为了促进它们的财富和权力才举办双年展的,而是为了提高在全球市场范围内的出镜率,从而吸引投资。换句话说,这些文化盛典摇身一变成了极具价值的激化城市发展的有效策略。
圣保罗双年展:
拥抱现代主义和全球化
处在这个队伍前列的圣保罗双年展,是巴西经济扩张历史中最关键时刻留下的产物。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在二战之后通过与欧洲激烈的贸易竞争下收获的经济效益,加速了其财富的增加及工业化的步伐,巴西开始激励自己向一个现代化国家转型。
圣保罗双年展于1951年首次举办,展出了来自25个国家的729位艺术家的作品,它是当时在欧洲和美国以外首个大规模的国际艺术展览。圣保罗双年展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单独项目,当时一系列文化工程昭示了巴西力图迅速适应现代社会精神的意愿。1947年,圣保罗艺术博物馆及巴西剧院建立,1949年,圣保罗现代艺术博物馆和国家电影公司建立。这一系列创举标志着市政府对艺术活动的积极支持。
头两届双年展举办于圣保罗艺术博物馆,第三届在伊比拉普埃拉公园里的国家展览馆举办,从1957年的第四届双年展至今,圣保罗双年展都在一个特殊的展馆里举办。这个展馆有三层楼高,占地三万平方米,由双年展的赞助人和创始人马塔拉佐赞助落成,并以他的名字命名,展馆由巴西国宝建筑师奥斯卡·尼迈耶带领的团队设计完成。
从首届圣保罗双年展开始,最优秀的国际艺术作品纷至沓来。1951年,毕加索、贾科梅蒂、勒内·马格利特、乔治·格罗斯以及马克斯·比尔为巴西创作的艺术作品均有陈列。与此同时,欧洲的具体主义在巴西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气候,也发展起一股巴西抽象主义的风潮,并流行至今。
1953年举办的第二届圣保罗双年展继续引介当时全球最杰出的当代艺术作品:毕加索送来了他的标志性作品《格尔尼卡》,保罗·克利、蒙德里安以及未来派、构成主义、抽象表现主义都在国家展馆的天花板下展出着。由于欧洲大量从拉丁美洲国家采购资源,拉美很多国家在战后经济快速繁荣,伴之以它们对现代化的乐观展望,拉丁美洲发展出了独具风格的新具体主义运动和动力运动。
不久后,未来派在1960年的巴西新首都巴西利亚找寻到了滋养的土壤。城市由卢西奥·科斯塔在奥斯卡·尼迈耶的协助下设计完成。
1965年至1973年,军事集权化导致民众对古拉特领导下的左翼政府发动政变,政治局势的震荡对双年展产生了显著的影响。国外艺术家纷纷抵制巴西反知识分子的策略及破坏外交关系的举动,独裁主义化导致双年展中国际艺术家比例大幅下滑。这对艺术双年展产生了极其消极的影响,1967年双年展收录了波普艺术品,此外毫无亮点。
从1977年的第十四届开始,艺术双年展开始拥有主题。20世纪90年代的“食肉”(Antropofagia)或许是其中一次非常有意思的主题。这届展览由保罗·赫肯霍夫和阿德利亚诺·裴多沙在1998年策划组织,从现代主义诗人奥斯瓦德·安德拉德写于1928年的诗作《食人宣言》(Manifesto Antropofágico)中汲取灵感。安德拉德的《食人宣言》意味着巴西现代主义运动的最高成就,比喻巴西以它的独特性生吞了欧洲、非洲甚至本土文化。在此前提下,展览试图对艺术史采取一种分散性的视角,从而超越欧洲的观点和立场,因此提倡一种新的绘图方法——在原始时间空间关系中创作新的视觉艺术,来击溃欧洲中心主义论及策展惯用的线性叙事方法。
上届艺术双年展的主题2010年由策展人Moacirdos Anjos和Agnaldo Farias以及其国际策展顾问团队商榷后揭晓,为艺术与政治之间的关系。
哈瓦那双年展:
南方版图下的另类思考
哈瓦那双年展是1984年由古巴文化部的艺术设计部门创立的。其成立初衷是为了“克服帝国主义造成的第三世界人民之间的交流障碍”。双年展致力于发现第三世界国家间共同的价值与兴趣,寻求达成联盟并且挖掘名不见经传的杰出艺术家。第三世界在这里使用了其广义定义,包括来自亚洲、非洲、拉丁美洲、加勒比海及中东地区,处于文化边缘的少数民族,以及生活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里的移民的群体与个人。策展人之一的Gerardo Mosquera表示:“我们考虑过把首届哈瓦那双年展定位成终极乌托邦式双年展——诞生于乌托邦式古巴革命语境下,双年展的愿望是试图改变国际权力关系。”
首届哈瓦那双年展在美术博物馆举办,集中展现来自来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共800名艺术家的作品。
古巴把自己视作第三世界社会主义阵营里可与中国平起平坐的领头羊。既有来自前苏联的支持因而具备共同的意识形态框架,也有其独特的混杂宗教特质,包括将非洲信仰、欧洲天主教、加勒比海文化及现代文明融于一体。古巴杂交的马克思主义早已超出其本身的正统含义。对于拉丁美洲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而言,哈瓦那双年展成为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聚会,也成为了文化独立、摆脱欧洲轴心论的重要参照。
第二届哈瓦那双年展在1986年举行,来自非洲、中东及亚洲57个国家共690名艺术家参展。第二届双年展试图展现各个国家走向不同的经济政治发展道路的形象。然而不可避免的是,它们依然有一样基础的东西是相同的:它们都被主流艺术排除在外。此外,双年展不仅与艺术家合作,同时也开展起与手工艺行业的合作,在大文化背景下一系列建筑与设计的注重功利性项目产生了。这个策展方式来源于对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的一次先锋运动,这次运动受西方艺术历史运动影响,又加入了当地文化观点,从而制造出一些独特的融合了所有概念的艺术作品。为了尝试根除艺术创作中的阶级分层,展览对所有流行文化和工艺品有意地进行了重新估值。
在第二届双年展中,为了与中国竞争苏维埃阵营中的领导地位,古巴政府强制排除了所有华人、华裔及中国籍艺术家参展。
然而,世界范围内的政治变革再次改变了艺术双年展的命运。1989年,第三届双年展启动了,一年后正式打算开幕的时候,柏林墙的倒塌像一块巨石扔进了古巴沉寂的死水里,前苏联撤回了对古巴的经济援助,切断了美国对古巴实行封锁后古巴与世界的唯一经济联系。
第三届哈瓦那双年展重提了文化传统与现代主义的关系。在此届双年展中被邀请的艺术家数目回落到一个更实事求是的数目,300人。
自成立以来,哈瓦那双年展始终探讨着后殖民状况下的艺术创作问题。实际上这些话题已经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被一些组织者讨论过了,双年展成了一个最基层的论坛,在那里,边缘及中心的矛盾关系被解剖开来。
此外,考虑到直到此刻后殖民时期的艺术作品终于被全权移交给人种博物馆,双年展开始与那些被称之为“原始的”或者“传统手工的”艺术作品展开合作。
在1990年代所谓的“特殊时期”里,严重的经济危机,加之严苛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影响,一些持有不同政见的艺术家及知识分子被陆续流放。这对古巴的艺术创作以及双年展产生了不可避免的负面影响。
第四届哈瓦那艺术双年展开幕于1991年,其主题是“挑战殖民化”。殖民化与新殖民主义的主题是为了纪念哥伦布发现美洲500周年。展览基本被十六世纪西班牙征服者在海湾修建的军事要塞所占据,因地域和空间的限制,这甚至让本地的其他艺术家都无法参展。
正如上文所述,古巴经历了一个物质、技术、运输都极端匮乏的时期,这对双年展产生了不可避免的负面作用,让招待来自异国他乡的艺术家这件事比以往更加棘手。国际机构和委员会以及一些个人自主来到哈瓦那支持双年展,比如德国的Ludwig 基金会,把总部巡演的部分展览放到了古巴,从而支持双年展。食品制造大亨Ludwig在古巴开设了一家文化中心,对哈瓦那及众多古巴裔艺术家提供援助支持。从那以后,赞助人、基金会的一系列大门向古巴的艺术家敞开了,使他们得以继续创作作品参加哈瓦那双年展。
从一个激进的乌托邦梦想开始,双年展自1990年代中期起转变成更加稳健、自成系统的国际艺术展览。借用艺术家Luis Camnitzer的话:“它从一个独立的论坛转变成为了国际艺术市场的供应商。”古巴艺术家通过哈瓦那艺术双年展迅速走向国际巡展,进入国际画廊。
创办至今28年,哈瓦那双年展即将在2012年的5月迎来第十一届展览的揭幕,同时这也伴随着一个新的挑战:随着欧洲经济走向衰落,众多西方文化机构的削减无疑会对今日双年展的顺利举办产生一些阻力。
知识分子依然在哈瓦那双年展上进行着他们的探险,尽管它依然有它自己的缺点,其内在依然有不少的矛盾,但它依然对很多人来说是那个值得他们去尊重去敬仰的地方。
(作者系前泰特现代美术馆策展人,朱洁树、高靓婧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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