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刚 大三线系列-带霜的宿舍
一直以来,我都在以各种方式寻找那些属于记忆中的东西。用画、用建筑,现在是用相机。但相机的记录是客观的,它能拍摄古迹、民居、风光,它能拍摄记忆中的情感吗?为此,我特别的痛苦。我试图用图片去讲述自己的记忆中的那些“感性”的故事,我试图想找到一种介于图片和电影之间的媒介,哪怕是一种形式。需知要做一个成功的艺术家就要找到一种被人们称为“形式”和“样式”的东西,然后用自己的人格和一生的努力去推广这种“样式”。其实,我一直期待着有一天摄影界能够从图片就能看出是谁的“格或”“样式”,那摄影界就进步了。我试图从事物的背后去观察世界。像中国式移情主义风光的背后,像民俗猎奇主义古镇的背后,像日出日落美丽景象的背后。是否我们的镜头能够对准这些表层下面的东西?是否能拍出艺术家的内心和自己生活中密切相关的东西,就象我记忆中的1968至1978年那段“阳光灿烂的日子”。那段日子是有被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称为有“亚洲价值”的日子。那么什么是亚洲价值呢?主要论点是:“亚洲国家是‘义务型 社会’(duty-basedsociety)。这与西方的‘权利型社会’有根本的差别。并且,亚洲价值反对自私和冲突,强调共识和和谐。于是,亚洲价值表现为社会利益高于个人权利,经济发展优先于民主和人权。从思想脉络上看,据说亚洲价值是集体主义,而西方的价值的个人主义的。”虽然上世纪后李光耀和马哈蒂尔等推出的“亚洲价值”本来只是亚洲国家反对西方的一个政治、文化策略。但事实是东方各种文化或者亚洲各种文化当然有自己伟大的传统和独特的价值观,只是那些伟大的、真正属于亚洲自己的价值还没有能够按照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我突然感到中国社会的文革后期至改革开放前那段特殊的历史时期就是那种具有“亚洲价值”的社会形态。我能够用图片描述这样存在于过去记忆中的社会形态吗?我出发了。
我们去的这种地方。如果不是为了拍摄此次的专题,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去。它既不是大城市,也不是风景区。商务和旅行都不会去的地点。这个区域距离四个省的省会大城市都有几百公里的路程,它在重庆、成都、贵阳、昆明之间,但它也是城市,只是属于那种被大城市在经济发展过程掠夺的城市。那种被人遗忘了的地方:盐津、水富、筠连、洪县等等。我希望在这种被人遗忘了的地方去找回那种具有“亚洲价值”的记忆。为什么不拍现在呢?我觉得我现在所处的社会是有问题的,它并不是我希望的社会形态,我们活的并不快乐。我只是通过拍摄而或引起人们的反思。但我不能做到像许多所谓的“纪实摄影”那样让每一张照片都有一个主题。为什么每一张照片一定要有一个主题呢?难道图片也是武器吗?分析苏联斯大林时代的图片,希特勒时代和中国文革时期的图片,你会发现他们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就是每一张图片都有一个主题。都有一个政治的目的,都可以作为武器进行战斗。而今天的图片不需要这些,它只需要能够反映作者自己的感受世界和思考就够了。并在这种思考深入的基础上重新建立我们的审美标准和价值观。需知,能够真实地记录一个人,哪怕是一个渺小的人的心灵历程的图片,胜过写一部伟大的史诗。我活得不快乐拍出来也会是好的图片吗?这需要思考。就我看到的景象而言,还有其背后的因素。在经济发展不均衡,处于社会转型时期,一些弱势阶层承担了主要的代价,如农民、民工和城镇下岗职工。当然也包含了他们生活的城市。在经济增长的同时,对精神文明、社会治安、社会保障、公共服务、生态环境方面的关注不够。竭林而耕、竭泽而渔、竭矿而采的粗放型增长方式带来的环境污势,城市盲目扩张和滥耗资源的影响。缺乏健康的价值观、积极心态和自我调试能力。看到这种黑黑的城市,使我想起了在大城市所进行的开发。建起了那么多的“高尚社区”,而这些建设所需要的大理石、花岗石、面砖都在这种中小城市这生产出来,运到大城市,而这些中小城市都被“开采”得一塌糊涂,谁去管他呢?这是否可称这为大城市对中小城市的地方掠夺呢?由此,使我联想到了发达国家对第三世界国家的掠夺。这些在我要拍摄的地带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现。而我却需要在有这么多问题的地方拍出过去的有价值的记忆,哪怕是幻觉,也许这就是我的艺术立场。同时也决定了我这欢我要用纪实摄影的方式来拍摄。我们知道纪实摄影是由一个技艺高超的、富有献身精神的摄影家以任何画幅的照相机拍摄的系列照片,他能够抓取人类状况之现实的本质,展现生活的条件,而无论是好还是坏。它是对被研究社会状况的视觉描写,其中流露出拍摄者的关心,并表明可能需要做那些变革。它是解释人与环境,与其重要活动之间的相互关系的解说性图片。但是纪实摄影能拍出人的记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