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刚工作照
我认识家刚时,他是建筑师和房地产的大老板,其实“大老板’大到什麽程度,我也没有概念。那是1996年的冬天,春芽给我打电话,说四川有个大老板,学建筑出身,喜欢当代艺术,想做一些事情,约我到成都谈谈。我到了成都,一辆“大奔”到机场来接我,到了他们的办公楼下,我看见有很多名车,其中宝马我认得,春芽指着一辆大吉普说这是沙漠王子,这几天由他开著它陪我。在办公室我首先看到一片设计好的棋盘模型,办公人员来来往往,忙忙叨叨的,我想管这么多人,盖不少房子,这老板可能不小。
春芽带我穿过整个办公区,进入家刚的办公室,多年我习惯了很小很暗的房子,所以我第一眼印象是这个办公室很亮,窗户很大,靠窗户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办公桌,这桌子我在家具市场见过,叫老板桌吧。家刚就在老板桌的旁边,正好是进门的对面,他看见我们进来,起身和我握手,我看他30多岁,很精干。寒暄之後,家刚直入主题,说他现在开发一个新的社区“上河城”,在成都府南河边,地的理念是盖成一个高档社区,要在这个社区盖一个美术馆c然後他走到另一个桌子的旁边,这时我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桌子,上面有一个建筑机型,这是他设计的美术馆。他解释给我看哪是展览区,哪是艺术家工作室,他希望我做美术馆的委员什麽的,也给他做些展览。我认真地听著,想著这个老板真够理想主义的,尤其是大多数当代艺术家还是一些孤魂野鬼的侍候,这里会成为一个温馨的小家么?
后来,家刚又筹备了一个《艺术与建筑学院》,我也为此到过成都多次。整个那几年,家刚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有能力的雄心勃勃的艺术组织者和投资人。在商人则忙于赚钱,当代艺术举步维艰的待候,他能投资主流艺术之外的当代艺术,让我好感动。只是我级次到成都,眼看着“上河城”一天天盖起来,却一直没有看到他设计的那个美术馆动工。直到1998年秋天,上河城的楼群旁边,立起了一个以钢架组件、玻璃为主的展康式的建筑,起名将《上河艺术博物馆》,家刚自己任馆长。美术馆的开幕,是一个由当代艺术界已经成功了的艺术家组成的展览,象王广义、张晓刚、方力均、周春芽、刘伟、宋永红等,都参加了这次展览,每人一至两张作品;展览后,作品全部成为改美术馆的收藏品。那惆时期,由商家投资的天津《泰达当代艺术博物馆》,沈阳东宇公司的《东宇美术馆》,相继成立;一时间在当代美术界成为新闻,好像中国当代艺术的又一个春天到来了。廖文还成为《泰达当代艺术博物馆》副馆长,我也不停被这几个美术馆尊为上宾。1998年的冬天,家刚在昆明成立的“上河会馆”的开幕式上,廖文还把东宇和泰达公司的负责人,拉到昆明,让这三个私人美术馆的投资人、馆长见了面,希望他们有机会合作。
学建筑的都学过画,学纯艺术的人,容易在内心保留一份难已释怀的艺术——幻想的情结,何况家刚学的是建绕,也是造型艺术,加上手里又有钱,难免想盖个美术馆,把艺术连同自己的幻想庇护起来。只是中国当代艺术菸管在国际上走红,在国际艺术市场上也是俏货,但“县官不现管”,在中国,当代艺术是非主流艺术,尤其是中国艺术市场价值混乱,国家没有对艺术有优惠政策的时候,创建以收藏当代艺术为宗旨的非盈利性美术馆,时棚不成熟,除非有很多闲钱,收藏的作品,能等到中国艺术市场和国际市场的接轨。难怪《东宇美术馆》《泰达当代艺术博物馆》相继不了了之,《上河艺术博物馆》也往做了几次展览之後,连同《艺术与建筑学院》的宏伟计划,也都泡汤了。
其实我和家刚更多的友情是在吃吃喝喝和私人交往中建立的,家刚离开老板桌,就显示了他是性情中人的一面,每次我到成都,他都会眉飞色舞的告坼我,他最近发现了那些简陋但好吃的的‘苍蝇馆子”。还有一件至今让我想起来就感动的事情,那是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有一次他突然跑到北京,由叶永青陪着到我家来,他蓬头垢面,脸呈菜色,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我大吃一惊。我以为发生了什麽大事,原来他失恋了。如今大老板养小蜜,包二奶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作为一个“大老板”他为爱情能如此落魄,令我感动,所以那几天我一直陪着他,还叫来了方力钧、岳敏君来劝说他,直到他心情好一点。
后来,我听说家刚的房地产生意也有了麻烦,等我再到成都碰见家刚时,他竟拿出了很多摄影作品始我看,我知道才刚从来没有断过拍照,每次看见他,他都有新的相机,每到一个地方,他都在拍照,好让我羡慕。本来做艺术做建筑的,为搜集资料,相机是人人必备,再说摄影的很多基本道理诸如构图,黑白,影调之类本与艺术相通,很多艺术家也是摄影爱好者甚至高手,再说家刚是学建筑的,分外对空间有一种敏感。
家刚有很多时间去拍照,应该是近几年的事情,他这次办摄影个展,大概也是近几年拍的东西,我桌子上放著他个展作品的小样,从题材看,都是风景——包括城市建筑风景,这自然和他对建筑的情结有关,但是,我想主要和他的心情有关,这让我想起“文人画”,古代文人为了抚平官场带给自己的烦恼,多寄情山水花鸟,“聊寄胸中之逸而”。要不是家刚生意场失意,美术馆的泡汤,我想他也不会那么衷情于风景,一下子拍出那么多的风景作品来。
我不知道才刚这次拍的风景使用的是什麽设备,但肯定是大机器,大胶片,清晰度很好,远景近景都很清楚,光圈的选择自然很小,但速度多选择慢速快门,这样景深大,让人可以有走进风景里的感觉,这和经典风景照片同一思路。我以为光是摄影的生命,这枇照片最值得称道的就是用光,如其中几幅拍摄的小巷子,选择的都是古镇的小巷子,他都把亮光集中在小巷的中间,这也是画面的主体,点出了小巷子的精彩局部:几块石条的台阶,石板路面,木板结构的墙面……,同时把小巷子的其他部分用暗光遮蔽,让人把目光集中在他点题的部分。而且暗部又不是漆黑一团,有石台阶的那张的远处,是小巷子的另一个出口;有木结构墙面的那张,上面有屋檐的空隙,使这画面有了另一个透气的地方,同时也和画面主体亮光部分相呼应。由于他采用的是慢速快门,小巷子中活动的人变成了虚影:人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石板路,石阶,木结构的樯面,斗转星移,物去人非,只有这古老的小巷诉说著古往今来的故革,忧思纰绌,怅然若失… …
我尤其喜欢路面落满金黄树叶的那张,整个画面是陪调子的,使落叶的金黄尤为突出。路的墙面长满青苔,暗绿色中泛著黄色,和路面的金黄产生一种关系,湿湿的,又仿佛让人闻到青苔的霉味。沿着金黄落叶的路,画面尽头是红墙灰瓦的小院,这是画面最亮的地方,也是点题之处:落叶而悲秋,这黄墙灰瓦的小院,也许是失意人的修行去处… …这幅照片的时间流失的感觉很强,老墙,青苔,落叶,小院,
给人以惆怅之感。
家刚不愧是学建筑的,他善于发现建筑中的引人之处,家刚也肯定是失意的,他善于利用时间流逝在建筑上的痕越,营造出一种忧郁的气氛。其他几幅建筑也拍得不错,一幅民居屋顶的弧线形红色隔樯,在情晨片红的映照下,在黑灰色屋顶的衬托中,分外突出,这光也许是他等来的,从天蒙蒙亮,一直等著太阳玫瑰红的初现,把他发现民居的特点——屋顶用光显现出来。重庆山城的那张,时间也许是清晨,也许是雨後,黑云压住了整个画面,地平线一条冷红的光带,映照著整个山城的建筑和长江、嘉陵江的江面,使整个山城,在云庐江托之中,像一个幻境:尽管新建筑栉比鳞次,却如幻如影。机房凉台那张,是家刚拍摄的最现实感的一张,被简易砖柱和水泥板隔成的每一个方格,显示了每一家人世俗生活的一面,虽充满生活气息,但也愿示了简易破旧和零乱无意。
动静虚实也是家刚这批机影的著力处。有不少作品,显然有意识用慢速快门,使查面上的人物、流水、风、随水流动的落叶、树冠,变成虚幻的形象,一方面,画面有了一种动与静的对比。另一方面;人间世事如此脆弱,像风,像落叶一样,转瞬即失,虚虚幻幻,唯有大地和天空是永恒的见证。这是家刚倾心于这凝固的山水风景的原因,不管他是有意且是无意。
也许家刚生意场上的失意,成全了他的艺术,他把惆怅和宁静倾心于风景,才诙我们也能读出了这样一种心情。
2004/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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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