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仲敏 《蛋形No.1》
这是一个自我救赎的精神修炼过程,痛并快乐着。──许仲敏
当我们面对着许仲敏的一件雕塑作品时,不禁要问:他是怎么做出这件作品的?这件作品又要向我们传达什么?事实上,许仲敏的作品已不单单属于雕塑,光的闪耀配合着机械的运动,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叹为观止的技术奇观。一个个运动着的小型人形、婴儿和骨架,或围绕着一个中心柱不断循环走动、或垂直向上爬行,都像是在进行一种运动式的仪式化劳动,向我们展示了肉体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整个过程。这些在过去七年中创作的机械雕塑作品,正诠释了许仲敏自2004年从伦敦回到北京至今的艺术状态。
视觉记忆
在798艺术区Marella画廊正对面的一个小胡同里,通过一节混凝土浇筑的楼梯,我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第一次看到了许仲敏的一件《蛋形No.1》作品。在这间没有灯光的房间里,大家安境地等待着,突然间作品开始启动。这件作品看上去是一个巨大的蛋形球状物,它以两个分开的金属拱体为框架,里面装有许多运动组件和电子活动装置,整个作品被闪烁的光照得通亮。在里面的一层中,巨大的金属蛋从中间打开,在快速、连续且闪烁的银光的照耀下,一个个发光的人形不断地进行着缓慢且僵硬的运动。这是一束束耀眼夺目的光,这种通过视觉体验得到的经历是珍贵且值得记忆的,因为这不仅仅是由于我们不能在连续的视觉活动中暂停,也不能走过去触碰或是一探作品的究竟,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记忆层面上的感知。与我们视觉活动同时发生的,是一种不确定性,我们只得不断地返回到自己的瞬时记忆中去寻找刚刚看到的事物,因此,我们所看、所感都被译成了感官记忆。如此而言,这些给观众带来3D般视觉效果的作品,就像是我们看到的那种利用光的特技和物体的运动来制作的早期电影。无论是从视觉还是感觉上,他的作品都像是一件巨大的玩具,或是一件新科技的展示品。就在我们面对着这件像魔术表演一样的作品又无法完全将它解构的时候,不禁被好奇心和疑惑感驱使着提出一个问题:这件作品是怎么做出来的?的确,这就像魔法一样,许仲敏给我们制造了一个幻觉,他在把玩我们的知觉,给我们带来无法完全理解的现象和无法抓住的感觉。 然而,许仲敏的作品还没有得到完全的认可和批评界的广泛关注。他的作品形式多样、内容广泛,木刻版画、电影、装置、行为,以及雕塑,均有涉及。从20世纪80年代四川艺术运动中的具象原始主义绘画,到90年代兴起于伦敦的行为艺术和影像装置,再到今天更加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结合了大型金属结构、光、电和机械运动技术的高科技艺术,许仲敏的作品形式多样、涉及面广。然而,虽然他的作品数量众多且丰富多样,但创作主题却始终如一,即为对时间、对生命的循环,以及对人类内心深处追求理想主义的欲望,哪怕是一个现代主义者的关注。他的作品常常会涉及到很多形而上学中的概念,但是同样也会通过行为或影像装置的形式深入到更加个人化和政治化的语境中,以探究身份和历史的意义。 无论是雕于立柱组件上的精巧绝妙的版画,还是照亮整个三维装置的连续且闪耀的光束,抑或是面无表情或向上、或向前、或旋转、或绕着圈子匆匆地迈着强迫式步子的人形,许仲敏的很多作品中都会表现出一条主线。看着这些无名无姓、无个性特征、千篇一律却可以被我们理解为“人类”的雕塑,就像看着一只只的昆虫,他们被限制在一个网络活动中,匆匆忙忙且漫无目的地进行着连他们自己也不明白的运动。在许仲敏的作品中,运动激起了对时间和生命循环的思考。在某个距离间,我们被迫用一种自省式的体验来“观看我们自己”,在一个更高远的自然宇宙中,作为一个个生物个体,谁也没有力量和能力来操控命运。装置中的人形有时是一个个的女人、男人,或仅仅是没有任何性别特征的“人”;有时是一个个的婴儿(如作品《云No.2》(2008)有时又是一个个的人体骨架。他把人类肉体存在的过程,用一种普遍经验和生命不断循环运动的方式展现在了观者眼前。 物质在这一生命景观中变得无关紧要。在越过现实的人类生命,进入到一个宇宙哲学的空间中,肉体才能在其精神层面或存在模式中得以显现;在某个具有更加庞大的结构体系中的存在模式里,肉体的意义才能真正得以实现。无论是版画、影像装置,还是那些球状雕塑作品,都处在转换到当代话语中的传统语境中。越过复杂的陈述,在许仲敏的作品中,“层面”的意义非常正式和严谨,也正是由于这一点,他的作品都有着同样正式和严谨的结构。在他的蛋形雕塑中,可以把“层面”放到中国哲学的宇宙论中:天在上,神灵居之;地在中,人居之;地狱又在其下。这些都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概念。
佛教与时代性
在针对作品进行的几次采访中,许仲敏都提到了藏传佛教中的仪式。位于中国西部的四川绵阳,有着不同于汉文化的少数民族文化氛围,此处的藏族文化在成长于此的许仲敏的人生中留有一种影响。也许正是在这种影响之下,刻在他记忆中的藏传佛教仪式与文革时期经历的高度政治化的仪式形成了对比。转山(与创作于2006年的《转山》作品同名)是一种藏传佛教中的仪式,意为朝圣冥想之行。在一些特殊的节日,朝圣者会花上几天,甚至是几个星期沿着顺时针方向围绕着一座或几座圣山行走着、冥想着、祈祷着,并以此获得心灵的愉悦和幸福。 在藏传佛教中,佛性是超脱于所有精神曚晦的一种存在;是一个据说与“空无”这一共同认知的概念交融一处的获得一种永世极乐的状态,这也就是所谓的实像的本质。创作于2006年的《转山 No.2》把这一精神仪式置于未来的环境之中,选择透明的树脂为材料。看似充满了高度当代感和未来感的结构,也许与科幻小说和超现代设计有所关联。此处,徒步之行中的自然神物开始被置入到一个不同的生命层界中──数字时代。在这里,真正要问的是我们尊崇的信仰是什么?我们从往昔的岁月艰难地走到今天一直追求的、甚至只是可能作为精神中最核心的本质又是什么?儿时的宗教仪式场景,在当时那个传统的环境中就像一个他者向许仲敏展现着自我景象。但是,它的奇异、神秘和富有无限想象空间的特点推动着艺术家去探索它,并以此作为作品的线索。许仲敏作品中的徒步行走展现了一种非特定文化特征,它在信仰中的古老文明与当下我们不断追寻的现代性之间搭筑起了一座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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