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盛宴
自1987年从四川美院毕业的20多年以来,许仲敏的作品形式多样,不拘一格,版画、影像行为、装置、绘画,以及我们今天所说的机械雕塑他均有涉及。其中,创作于2004年的《桥》是他的第一件机械雕塑作品,也正是从《桥》开始的一系列作品,让人们认识了许仲敏。该作品展出于西安,天花板上悬吊下来一件长长的水平雕塑,向前行进的一纵队小人儿十分显眼,他们让观者感觉到这是一支没有尽头的队伍。在中国非凡的工程技艺中,桥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门类,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桥不仅是架在河上或山脊上方便人们通过的建筑结构,同时也是一个时间的符号,这也是一直贯穿在许仲敏艺术中的主题。在这件作品中,时钟的嘀嗒声代表着时光的流逝,同时也说明时间亦是一种存在的生命力。许仲敏在作品中清晰地探索了对“时光流逝”这一观念既直接又具有隐喻性的运用方式,在他的艺术发展中,这一点可以看作是深化时间主题的一个重要的过渡。机械化的安置让一列小人儿向前移动,让人有种时间不可逆的幻觉,观者在进入作品的语境中后不得不接受这个幻觉,就像时间一样, 没有人有力量让不断进行着重复运动的小人儿停下来。
另一件线状作品《隧道》创作于2004年,这是一件由三条隧道组合而成的作品。在这件作品中,很多小人儿在隧道中前行,但是就在这三条隧道本应交汇的地方,却总不能重合或对接,它们永远都在逃避对方,或迷失彼此。从线状作品到圆状作品,许仲敏对此主题的延伸说明了他对“存在的构成”这一问题的兴趣。无论是线形还是圆形,这些我们生存环境中的重要元素,把我们的现在与时间和空间的古老概念联系到了一起。创作于2008年的《时间轮No.1》是一件回归古老样式的作品,一个平置的转轮循环转动,上面画着类似汉代人物的形象,当他们随着转轮转动起来的时候,便产生一种鲜活的动感。在那与历史无关的远古语境中,许仲敏揭示了他一直致力于的对“视觉科技”这一人类文化中的古老话题的解构过程。
作为一种包含繁杂科技的实验雕塑,球状作品是奇特而壮观的。实际上,它们充当了一种物理表现,向我们解释视觉的工作方式。单词spectacle的意思不仅是指与视觉有关的物质,如眼镜,它同时也具有视觉记忆经验的含义。按照起源于14世纪的中世纪英语, spectacle意为“特别准备或安排的展示”,这一单词来源于拉丁文spectaculum,词面意思是“一个展览”,spectaculum这个单词反过来是从 spectare“注视着”和动词 specere“看着”演进而来。用许仲敏自己的话来说,他的作品试图打开“观者在理解层面上的精神、存在论和艺术领域的视野”。正如那些受到循环运动装置激活而鲜活地动了起来的小人儿一样,我们的思维和感觉也通过视觉活动变得生动和活跃起来。
生命的旋转、走马灯──奇特景观的缔造者 早在公元180年左右的中国,就有利用光和运动在物体上产生视觉形象的游戏,那时,丁缓发明了第一个最初级的 zoetrope(中国人称之为“西洋景”)。zoetrope在希腊词汇里,意为一种通过静止图片连续且快速的运动产生一种视觉幻觉的装置。在中国,人们把丁缓发明的这个能够产生奇特画面的东西称为“走马灯”。灯内点上一个蜡烛或油灯,其产生的热力造成向上的气流,带动着上面的装置转动起来。在装置上有一些透明纸或云母片,其上画有类似一匹马在各阶段的运动图片,如果装置以合适的速度旋转的话,画面上的形象就会在这样一个早期的视觉科技发明里出现鲜活的运动感。 Zoetrope在希腊文中意为“生命─旋转”,也称之为Daedalum“魔鬼的转轮”,这个词汇很可能是起源于希腊神话人物Daedalus(代达罗斯),他是一名众人皆知的能工巧匠。
1834年,英国数学家威廉姆?乔治?赫纳在之前的基础上发明了新的版本,后来到了19世纪60年代,在英国和美国,这种光学影戏机成为了一种专利玩具。这种科技早在1700年前的中国文明中就得以发展,在时间上比西方工业化发展要久远的多。除了造纸术、火药和指南针以外,作为“四大发明”之一的印刷术同样也是由中国人发明,它的出现改变了世界。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在技巧、科技和美学观的结合下,许仲敏用自己的创造和视角带来了一种“走马灯”的当代样式,从版画上的手工艺到完善且复杂的装置制造,在古代和现代科技的运用下,作品中包含的历史和古老的文化发展出了自己的内在力。许仲敏作品传递的视觉经验,会引发你对于“看”的思考,以及它所要表达的意义。同时,他的作品也会直接激起你的愉悦之情和惊奇之感,简言之这是一种美学上的体验。
类似这种作品的制作方式,让我们对设计、生产和劳动分工这些在制作过程最为直接的方面产生了好奇感。只要是大型艺术作品,都要求具有特殊的装置和细致入微的技术部件。对一种神秘性进行再创造是一个复杂而细致的过程,同时需要丰富多样的技术。许仲敏的作品包含了所有能够达到这一效果的必要元素:技巧、技术、过程以及最为重要的“视觉”。
另外,我曾经有一次在伦敦地铁上与许仲敏相遇,当时他受邀参加在大英博物馆举办的一个关于中国艺术的展览,为此他正在此处为展览准备创作一幅作品。他用圆珠笔在一张小纸片上潦草地勾画了一张传统山水画的草图。当他到达博物馆时,便能够将此即兴产生的小草稿立刻转移至三块超大尺幅的板面上,制作出一幅巨大的版画作品。这不仅只是一件完成的版画作品,同时又是一个行为艺术,因为他会在观者面前展示这一作品的制作过程。整个作品在一天之内产生,他对技术的掌控力以及适应环境的灵活性如同现在一样令人印象深刻。现在的许仲敏工作起来几乎与一个制造商相差无几,他要用成群结队的人来帮他实现自己的创意,他要用工程学的精密和设计来制作精巧入微的作品,比起自己独自进行的版画创作,这种作品要复杂的多。就像同时期的很多当代艺术家一样,“技术”的概念已经不仅仅局限在手工工艺的范畴。在中国艺术品工业化生产的要素当中,类似这样的劳作细化,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的青铜器时代。许仲敏的作品不无例外:它不是众人力的叠加而是具有精准技术和细节关注的手工技艺。 在今日美术馆展出的这一系列新作在规格尺度上承担的风险要比以前所有作品大出许多:十二米长的锈蚀桥梁;有五六百个小人在攀爬的三米高圆柱。天花板上有直径为十二米的装置作品,在红色亮光的照射下,微小的骷髅爬向中心,这些作品的尺寸非常巨大,只有在宽阔的空间里才能得以展示,这种空间不可避免的属于“公共空间”,因为通常情况下国内没有哪个空间能够容纳的下这些大型的作品。据一个欧洲的评论者观察,北京的街道和建筑始终给人以压倒性的感觉,在它们那充满野心和权威的力量影射之下,人们变得十分渺小和微不足道。 在广阔的建筑空间内部,唯只有这个拥有繁杂科技和细节的庞然大物充斥其中,人们将会体验一场灯光、运动和色彩的盛宴。亮红、蓝色 、紫色等色彩的运用,加上黑色、灰色和不同色度白色的金属、树脂、塑料等拥有坚硬质地和高亮光泽的材料的使用,为作品增添了丰富的感官美学维度,也将作品推向了一个更深的层次。
虽然在过去的一些年里,作为一个艺术家,许仲敏的作品数量很多并且有一定成就,然而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国际艺术界,他总是相对很少地进入公众视线。直至今日,他丰富的艺术实践仍没有受到更广泛的认知。但是,尤其是在中国和亚洲,他的声望有着大幅的增长,这里的一些美术馆几年前就开始收藏他的作品。这次在今日美术馆举办的展览在他的艺术展示上起到了重要的里程碑作用。这里有无限眩目的视觉奇观。
何凯特
写于2011年3月
【编辑:王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