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仲敏 No.5《隧道》
许仲敏的作品,使得机器变得如此地感性。机器,总是刻板,冷静和非人格化的象征。但是,许仲敏则赋予了机器一种戏剧化的效果。他要让机器说话,让机器运动,让机器跳舞,让机器表演――他要让机器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机器摆脱了机器所特有的死板。这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能够替代人的机器人――那个机器人不过是对人的模仿,是对人和人脑的无限接近。而许仲敏的这个机器-人,不是让机器去模仿人的智力,不是让它像人一样有各种各样应对事件的理性处理能力。相反,许仲敏尽力地使机器身上流露出感官效果。机器之所以如同一个人,是因为它打破了机器的呆板形象,而具有人的热情、浪漫和奔放的气质――机器从头至尾在表演,在嬉戏。
这种表演充满了强烈的视觉效应。借助于声光电的多重运用,这个机器装置似乎染上了一层魔力,千变万化,神奇而又巧妙地转动。它们像是一个多重的繁复戏剧,能轻而易举地抓住各种各样的目光――但是,这个戏剧并没有舞台,或者说,这个机器装置既是舞台,也是演员:机器中的人物在表演,整个机器也在表演――问题是,所有的机器和所有的人物既不是能活动的有机体,也不是电脑的合成虚构,它们本身只是物质――是僵死的物质。这些僵死的物质,却展示出奇妙而生动的光影,形象和动态。最主要的是,或者说,最具有戏剧性的是,它还展示了情节,展示了一个过程:机器中的那些装置小人物在反复地行走,旋转,攀爬,它们在有目的的行动,而且不屈不挠。这个机器装置由此具有一种片段式的叙事――这个叙事片段具有相似的情节:那些小人物总是处在运动的轮回状态,不断地上升,不断地垂落的轮回;不断地在场,不断地湮没的轮回;不断地消失,不断地出现的轮回;这些轮回既可以说是短暂的――它们快速地出现和消失;也可以说是永恒的――这个轮回进程没完没了。这样,借助于重复循环,瞬间同永恒结合起来――转瞬即逝的片段形式,却构成一种持久的永恒。
这是这个装置作品的形式。它集中了装置,雕塑,影像和机器于一身,这是一种全新的艺术形式——它有情节,但绝非充满了强烈冲突的舞台戏剧;它有光电的动力,但不是可以通过机器来播放的影像;它充满了设计,但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被安静地置于一个角度的装置;它的人物是由雕像构成,但是同雕塑毫无关联――不过,我们也可以反过来说,它具有所有这些艺术文类的要素,我们甚至也可以说,它是反复运转的机器,是栩栩如生的人物雕塑,是一个独具匠心的寓言式的装置,是绚丽的电动戏剧和没有荧幕的晦涩影像。它将所有这些艺术门类的惯有机制打破了,也可以说,它重新激活了所有这些艺术门类的既定机制。
而产生这个效果的,最重要的是那些小的人物雕像。许仲敏的这些雕像从形式上来说并不特殊,它们甚至十分常见。而且这些雕塑基本相似:面无表情,身材矮小,如同侏儒一般大量地复制,毫无个性――但这正是许仲敏需要的效果,许仲敏让这些雕塑成为一个更大作品中的演员――它们是另外一个作品中的人物。一旦脱离了雕塑的语境,一旦不再是从雕塑的目光去对待这些小人物,它们就马上获取了演员的身份,成为另一个更大机器中的主角――一个表演的主角。电是它的体能,光塑造了它的面孔,在此,表演再也不是人们所常见的那样通过活生生的人物来进行,也不是通过电脑的合成物来进行。表演是通过一个没有生命的实物来进行,一个关于人的实物拟像来进行。雕塑在表演,这是一个奇妙之举。
它们到底要表演什么?确实,这个机器的演出强调视觉效果。速度,变幻,色彩,经由旋转组成了一个炫目的形式。但是,仅仅如此吗?那些小人物构成的芸芸众生,它们在表演,在旋转,在攀爬,在轮回,在上上下下,在前后来回,在进进退退,在无休无止地跳跃,运动,消失,出现,死亡,再生――这些一遍遍的持久轮回,你可以说它在永恒地舞蹈,也可以说它是徒劳地挣扎;你可以说它是一场无休止的愉快游戏,也可以说它是一个毫无尽头的无望悲剧;你可以说它消耗和浪费了人生,你也可以说它创造和肯定了人生――事实上,人生不就是在这两个极端之间反复地摆渡吗?显然,许仲敏试图在这个装置戏剧中部署一个关于生命的寓言。只不过是,这样一个生命寓言能够奇特地在加缪和尼采的两极之间摆动:它既有西西弗斯式的悲剧踪影,也有对永恒轮回的瞬间肯定;既有存在的巨大荒谬感,也是一副有关存在的坚韧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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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