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欣:后来怎么又转回到国画上面了呢?
李 纲:80年代末到90年代,我主要从事的是主题创作。因为我们毕竟不像央美或者川美那些大院校所受的影响那么大,我们只是依靠看媒体上刊登的作品去感受外面的世界,并没有真正地理解85’思潮。然后以毕业就进入分配单位,开始主题创作了。画画成为了我的工作。你必须去做,必须创作,那个时候感受到版画的力量特别大。
李晓欣:当时做主题创作主要是一些怎样的作品呢?
李 纲:也没有特定的命题,主要是一些积极的内容吧。比如歌颂劳动、歌颂潮流或者是一些表现视觉上的愉悦的东西,比如装饰味的。但是在形式上,当时的作品已经跟传统的东西很不一样了。在进行这些主题创作的时候,我开始萌发一种想跳出来的冲动,可惜当时也没有得到什么老师的指导,只能是自己暗中做一些表现主义的创作,一边做主题创作,一边做版画。
李晓欣:做了多长时间?
李 纲:也有十来年,做版画做了十来年。所以我今天的抽象水墨跟版画有很深的联系。
李晓欣:都是“痕迹”的艺术。
李 纲:对,就是痕迹,比如水印这些。
李晓欣:做版画的痕迹和做水墨的痕迹有什么不一样?
李 纲:版画的痕迹是可以设计的,水墨的痕迹是不可以设计的,更加强调随意性和偶然性。
李晓欣:那这些年做版画之后,又是怎么回到做水墨这上面的呢?
李 纲:随着我的年龄增长,我又开始喜欢上水墨了,1989年到1990年,上了广州美院那个国画研修班,开始画一些小写意花鸟。那个时候就开始正规地做临摹,比如石涛、八大、吴昌硕、潘天寿等等,开始找一种表达手法和笔墨情绪。那时候完全是入迷了(笑),觉得画国画非常愉快,非常享受。那种在纸上涂抹的触感非常吸引我。
李晓欣:跟做版画那种感受是不一样的?
李 纲:不一样。
李晓欣:就是说您刚开始回到国画的时候,还是做这种传统作品的。那么后来又是怎么转向抽象水墨的呢?大概是2003年的时候吧?
李 纲:这应该是从我在2000年在广东美术馆的工作开始。那段时间我策划了一些国际性的展览,接触了大量的当代艺术家,理解到一些当代的思潮,并且开始了解像装置、行为这样一些表达的方式。并且开始考虑一些问题,比如艺术是为了什么?你的艺术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我就开始思考这些问题。那后来我为什么选择抽象水墨呢?就是因为我这个人没有办法摆脱——我对中国传统的这些东西太痴情了(笑)。所以我从2003年就开始做试验,在宣纸上涂抹,做一些痕迹之类,毫无目的。连续做了一年多,都失败了(笑)。就是都没有自己的面貌,做出来像某个人,不是自己的,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当时我就感受到两个东西我必须作出选择,舍弃一个而保留一个。
李晓欣:哪两个东西呢?
李 纲:一个是纸,一个是笔。这两者必须舍其一。
李晓欣:为什么一定要作一个舍弃呢?
李 纲:这是因为我必须打破原来的那种套路,试一下用别的方式来表达原来的思想。
李晓欣:就是比方说假如还是沿用原来的材料,您就没有办法跳出原来那种笔墨?
李 纲:对,就是必须抛弃笔墨。所以当我一舍弃了原来的方式,效果就出来了,另外一种东西出来了。而且纸的灵性得到了更加充分的表现,画画的随意性更大,空间更大。因为一旦抛弃了笔,你什么工具都可以用,一个大千世界就展现出来了。
李晓欣:它表面上是一个工具,实际上是一个观念的问题。
李 纲:对,工具只是一个载体。而现在是进入了一种全新的感觉之中。从这个时候我感觉到这个方向可能是对的了,以前无法表达的东西现在可以表达。
李晓欣:那从2003年开始到现在所进行的这些实验水墨创作的过程中,有没有经历过一些风格或者目的上的转变呢?
李 纲:有的,思考的问题慢慢深入了。例如为什么要抽象?什么是抽象?我是在用我的体验来说明这个问题。所谓的抽象,可以从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里面得到启发。比如道德经,只有一些很短的语句,但是背后蕴含的意义很大,像“厚德载物”,“道可道、非常道”这些,背后承载的东西很多,这就是抽象所追求的效果。它不是很具体的,但又不是没有任何形象,而是把形往后退,退到你头脑的意识之中。然后你就用非常纯朴的、单一的语言,去表达一个大千世界。我觉得画画画到这个份上,包括以后所走的路,都是要不断地减。减掉形、减掉颜料,减到最后只剩下一根线也还能说明很多问题,你就是一个哲人了。所以这不单是一个绘画问题,还是一个哲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