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李晓欣:之前您在奥地利参加展览的时候也接触了一下当地的艺术,有什么感受可以分享吗?那毕竟是完全不同于国内的一个环境和文化背景。作为您这样一位坚守传统东方精神的艺术家,您看到的西方人是怎么对待他们的艺术和他们的传统的?
李 纲:其实艺术是共通的——只要你是人,就总有相通的感受,即便有文化背景的因素,归根到底还是在同一个宇宙下。所以很多表达大家都是可以互相理解的。在这里我想补充一下我的作品之所以形成今天的面貌,其中一个诱因来自于书法。当时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一段谈书法美的文字,它的意思是说,书法为什么会美?除了笔画之间流露的气势和韵味以外,它还具有一种节奏美,以致即便你只是看一幅书法的反面,透过光线把笔画在纸上形成的空格一一描出来,而完全抛弃具象、抛弃书法本身的内容,这也会可以很美,可以感受到书法的那种穿透力。这段话启发了我怎样以无形去表达有形,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灵感。
李晓欣:就是那种直达人心的力量其实不在形体之间。
李 纲:对,并且那是一种无意的力量。写书法的人他自己并没有想着要写出怎样的一种韵味——像你刚才问我画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想法就是这个道理。我在画画的时候、写字的时候已经是一种完全无我的状态了,只剩下创作的动作而已。那种感觉是融入了身体的。我是在摸索一种可以用抽象的形、色、痕迹来表现的节奏。
李晓欣:这么听起来,可以用最简单的词语来归纳您的作品,就是“痕迹”和“节奏感”。真正做起来很难把握吧?有点玄(笑)。那您在创作的时候通常是处于怎样的状态?会不会很有激情之类的?
李 纲:我在创作的时候就跟生活一样,感觉来了就做一点,没有那么多激烈的东西的,也不会说喝得烂醉啊怎么的(笑),就是很静,很平静。心必须静。
李晓欣:我感觉这种静已经从您的画面中传达出来了。
李 纲:对,我就是想用当代的图式去表达这种平静的禅意的心境。这是我的目标。
李晓欣:我看到有时候您的作品是色彩对比很强烈、视觉冲击力很强的,那种作品又有什么含意呢?
李 纲:那一种也是一种探索吧。我想试试看很多颜料堆在一起、表现出浮躁的时候的另一种安静。
李晓欣:我的感觉是这一类色彩比较单纯的作品就像是宇宙突然在某一个时刻定了下来,而色彩丰富的这一类则是一片表面平静、实际上酝酿着暗涌的大海。
李 纲:这样子描述也很准确。其实最后目的还是一样的,两种不同的状态最后还是指向一种舍弃——对一切可以辨认的图像的舍弃,让它成为一种感受,最终回归到静。跟音乐也比较像。
李晓欣:其实您的作品一直以来不管是哪个系列也都是指向您刚才所说的这种精神内涵。但是其中会不会也感受到某种瓶颈了呢?觉得到达一个顶点了?
李 纲:会!这个就是看你能不能突破了,看你的知识容量有多少,能不能突破原来的方法做出另一种面貌。一种风格你做一年、做十年不难,要做一辈子就有难度了。必须有自信去坚持一辈子,这种自信就是来自于你的修养,来自你的信念,来自你经历过的事情。所以我把所有事情都看作一种体验,包括现在的减肥生活(笑),我会记录整个过程,或许以后会做成一个相关的作品。艺术就是这样,必须反反复复地折腾,反反复复地否定,反反复复地前进。所以说艺术是没有彼岸、没有终点的……谈着谈着又跟佛教拉上关系了。
李晓欣:我觉得您的艺术创作,还有您的工作态度、生活态度,包括为人处世的方式都在共同诠释同一种精神——与其说其来自佛教倒不如说是更接近道家思想的一种精神,比方说“道”,比方说“有形”和“无形”。“无形”就像“无为”,它好像什么都不做,但实际上有很博大的内容在背后。
李 纲:应该说是一种综合的东方精神吧,不是纯粹的佛家也不是纯粹的道家。
李晓欣:其实很多当代艺术家都想在作品中表达东方色彩,或者说东方精神。但他们的方法就是用一些比较具体和明显的图式,比如天安门、熊猫,或者用泼墨之类的手法。您会不会觉得自己用的这种比较内敛的、精神性的表达方式会不是那么好辨认呢?就是说大家可能读不出这种精神。
李 纲:所有伟大的东西都是不好辨认的,不是一眼就能看懂的。如果佛经那么好懂,那念佛还有什么意义呢?顿悟又有什么意义呢?其实最重要的是过程。就算现在说东方精神,我的作品是东方精神,难道别人的就不是东方精神了吗?也不是那样。我不否定别人,因为艺术是个人化的东西。他人用他们的符号,那是他们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