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中央美院美术馆咖啡厅。
时间:2011年4月1日
舒:以你的年纪,似乎不太可能会想到要做这样一种使用历史记忆的作品,你当初是怎么想的?
陈:开始是06年一件偶然的事,当时的MTV亚太区总裁请我给他们的全球庆典活动画一件作品,唯一的要求是要体现八十年代的主题。我因此翻阅了很多历史资料,老的期刊像《人民画报》等等,翻看这些老图片的时候不禁感慨良多,勾起了许多回忆。选定了主题后,又确定要和电视有关系,于是就买回一台八十年代流行的老电视机,找朋友扮做当年的夫妻到影棚拍照,找天安门图片,最后合成一个在电视屏幕里播放的画面,记得画第一张用了三个月,完成的效果让我自己都感到意外,就兴致勃发的想继续画下去。这时候才开始考虑时间的段落从哪到哪,选择哪些内容等等问题,从我自己有记忆开始到现在是个相对完整的四十年,而这个时间段落又是中国发生巨大改变的时代,每个人都会有满腹的感慨,总之各种机缘巧合让我觉得,此时做这样一组东西是必然的事,兴趣到这儿了。
舒:全部完成总共画了多长时间?
陈:五年,其中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做前期准备,花钱去新华社买资料,到各地及网上淘老电视机,到处去拍道具,什么桌子,暖水瓶,书籍,钥匙等等。每个选择的大事件都会听取周围人的反馈,以确定那些事件的广泛性及影响力。画的过程很辛苦,好在效果还令人满意。
舒: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描绘这些历史事件,而要通过电视的播出来体现呢?
陈:我是觉得,在这个四十年当中,电视无疑是最权威的大众传媒,是老百姓最习惯也最依赖的资讯通道,我们对那些早年的历史记忆也都曾经由电视报道过。再者直接画就是历史图片的简单复制而已,那艺术家个人的角度,态度,情感的暗示都在哪里呢?我的选择就是通过电视的播放,以及特定环境所传达的情感暗示来体现。
舒:说到态度,像电视这样的大众传媒所传播的信息,在你看来其真实性和可信度如何?它的真实度与你是怎么一种关系?
陈:可以说我也是在做这个系列的五年中才认真琢磨这些事情的,以前还真有些无意识,只是每天都或多或少的看两眼电视节目,这些年还特别爱看新闻节目,我每天看见我妈妈很多时间都极其专注的盯着电视,不愿错过每一段新闻,时政,经济,军事,海峡两岸这些类节目也是她必看的,现在更是到了电视里说什么不能吃就建议大家不吃,说吃什么好,第二天马上就买来的程度,我们有时告诉她,某件事情听说不是电视里宣传的那样,她还是会对电视的报道抱有主观上极大的信任。我有时候真是纳闷,像我妈妈出身大地主家庭,外祖父又是在解放初期被政府当做军阀大地主处决的,她却被改造的如此单纯。
舒:也许线索没那么直接,你这种判断是不是也来自传媒式的改造?像你母亲这样的老一代知识份子,如果说他们是被改造的如此,是被什么改造的?还是她们那一代人真的是有她们的希望或她们的境遇?
陈:对,的确像你说的那样,我老爸也是个老愤青,经常他俩一边看电视报道着国际局势,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着美帝国主义到处欺负弱小,还常嚷嚷着要收回台湾,有时早上起来还会和我们说,昨晚在梦里打下了美英的飞机,哈哈,特别可爱的。
舒:我有时挺钦佩他们这种人的,不是因为他们的判断。而且,在他们的固执中,会警觉我们自己的判断是否也同样偏执固执。
陈:所以我总结像我父母那一代是完全相信媒体的,那现在的小孩可能是说什么都不信的,而我呢,半信半疑吧。但就像做这个系列,其实从内心来说,我对这样的一段历史变迁感受是很矛盾的,一方面,我这一代人,在校时就经历了那段特殊的学生运动,然后不断的听到各种与民主,人权相关的说辞,我曾经很迷惑,我无法对这些年来我看到的事实矢口否认,那就是相比过去,经济的高速发展,国力的强大,老百姓的日子的确在好转,当然伴随而来的问题也很多,但假设换一个政府来搞中国的事,就能做的更好吗?
舒:中国速度导致了一种特殊的记忆节拍,即使是个人经验也在这种节拍下有点拿不准,模糊。
陈:我就觉得中国的情况很特殊的,不能简单的拿西方那一套来,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如果乱了,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舒:也许哪个地方都有各自的特殊,即使是西方,每个地方的情况和历史不一样,他们的社会政治设计也不相同吧?法国王室结束这么久了,可英国王室的大婚到今天还这么隆重,美国,早有研究说它的历史条件是无法复制的。所以,改造是有针对性的,带着各自的体温和问题,展开属于自己的命运。
陈:所以说我画这一套东西,情感是复杂的。
舒:其他部分准备的如何?我觉得现在这个展览方案比之前的好,因为有了这样的结构,在中间的时光隧道部分,影像的内容与你的画在物理上更有反差。
陈:我对影像部分的设计是这样的:有老的历史影像,有对个人的访谈,包括我的,还有中央13频道滚动播出的新闻节目,分别在不同年代的电视机里播放着,然后对应的是文字的滚动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