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叛逆中追寻单纯——杭春晓对话沈勤 2012-06-08 14:19:21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点击:
我坚守纯粹的笔墨,书法的境界是最纯粹的笔墨形式。而文人画的笔墨是要去描述一个很具体的山水、花鸟,他既是手段又是目的,最终什么都不是。

沈勤 水田•古居  63cm×89cm 2011年

沈勤 水田•古居  63cm×89cm 2011年

 

杭春晓(以下简称杭):听说你是江苏省书画院“文革”后首批招生的学员,那时候你主要学了些什么?

 

沈勤(以下简称沈):在江苏省国画院学习的时,条件非常好。学员时期主要以临摹为主,学习四年多,除去写生、学习理论课,余下全是临摹。从顾恺之开始,到阎立本、张萱,一路过来。临摹两年,然后去敦煌。当时我们去敦煌,四五十天,所有的甲级.特级洞都可以进,可以临摹,没有什么太多的限制。临摹两年古画后,再去参观这样一个汇集中国一千年优秀绘画作品的总展览,人马上就开窍了。这样的教育并没有束缚学生,其实国画院的老师不具体教学生画什么。师法传统、师法造化。老师们会分析画的品味高低,如永乐宫壁画为何匠气,这对我们的经验反动太大,但今天看来对品味的把握、分辨、追求起点很高。而且,当时国内当红的画家、只要到南京好像都给我们上课演示、刘诲粟、陆严少、周思聪、林庸等都从头到尾的、完整的画给我们看。画院能参照的绘画资料很多,有传统的,也有许多外国资料,这些资料都是国外的一些美术团体赠送,内容很新颖,能够让你了解国外的绘画前沿,这种条件在当时是很优越的。

 

杭:你当时主要临了那些东西?大概有几类?应该说,这种教育主要是古典的,那么出于怎样一种机缘,你会成为“85思潮”的重要代表人之一?“85思潮”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带有对建国以来绘画传统叛逆性质的“前卫”美术运动,无论观念抑或技法,都与传统中国画教育有着一定的不同。

 

沈:我在四年的学习中临了很多作品,从工笔到写意,从南北朝,唐宋一直到任伯年等等,花了很大力气来临。在临摹中,主要学习人物画,就是学习传统勾线和渲染,我接触的东西,跨度特别大,在画院属于另类分子,在绘画上不太安分。1982年我们学员班毕业展览时,周京新、李小山、黄峻、徐累他们看后,喜欢我的画。他们和他们的老师王孟奇说,让我去南艺做个展,1982年我去南艺做了展览。现在回头看当时的画,在对文人画精髓的把握和追究上很独到。反过来说也就是对清以来的文人画极度反感,当然,这不包括"四僧"和"八怪"。之所以在那时候能够画出与主流不-样的东西,很大程度上是跟我的性格有关,性格决定命运。内心琛处对-切主流权势充满对立,但是胆子又极小,反抗的方法就是不合作和内心的反动。除小学被参加过红小兵,后来的红卫兵、共青团坚决不入。那么,画画正好提供了这样的一种机会,不会有被抓捕的风险,又可显示反叛,太好了。在画院接触到很多的绘画资料。我前面说过,在当时来说,无论是国内和国外的,传统和现代的绘画资料,画院能让我们随便看的是非常的多,特别是国外现代绘画资料。画院当时人也不多,资料室非常开放,看了很多新的东西,一些新的感觉想表达出来。可能我是一个不太安分的人吧,我画画就烦重复。

 

我在南艺办个展时,大部分是写意画,文人画气息的写意。线条和色块的分离,感觉特别好。那个时候研读汉像砖与顾恺之的画,从汉像砖到顾恺之的造型处理手法有很清晰的脉络变化。线条在塑造人和物的现实主义手法中,由独立的分离的,转向为造型的实的手法,但那个时候只是开始,线条有自由的美感,画风有高古逸气,绝不媚俗。慢慢,线开始和形接在一块。但是在顾恺之之前,面和线是分开的,一笔下来,不一定顺着轮廓线走,线就是线,面就是面,两者相互独立,这样绘画就不会把你带入太现实的思考,中间隔着-幅画的距离。我的追求就是由唐向汉反过来。<三个羌女>的画法就是按照这个思路走的,那时没有人这样画。82年之后画工笔创作,84年的前进中的青年美展,参加的作品是一幅很大的工笔画。当时省里组织一批年轻的、画得不错的画家,集中起来搞创作,要审稿孑。有太多我根本瞧不上眼的画家、领导之流要审查我的作品,感觉很受辱。我觉得这样画的是最好的,我才会去画。所以不需要别人来审查。在我看来,画画不需要让别人提意见,这一个阶段就是这一阶段的作品,没有什么错与对,我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我是最怕管理,我画一种题材画厌了,就不画了。比如说工笔画,到1985年的《师徒对话》后,我就不画了。就开始画大的黑白水墨了。

 

杭:“85思潮”是新时期以来中国美术发展的重要阶段,那一时期商业时代尚未到来,绘画作为一种人文理想的性质仍然强烈。它不同于20世纪90年代掩映在商业性下的观念策略,而是强调艺术介入社会责任,试图改变建国以后中国习惯的思维方式,具有一定的文化启蒙性质。那么作为“85思潮”的参与者,你是怎样看待这场声势浩大的美术运动?

 

沈:那个时候人都是有理想冲动的,那个时候的人都是热血沸腾的。那时候画画的人,看的都是写高更的月亮与六便士 、凡高传、裴多芬的克利斯朵夫,等等让人自我、叛逆的书。每个艺术青年都想做凡高一样的苦行僧画家,想一生献身于艺术。那一时期是一个精神的崇高期,是反叛的、和要做一个真正人的觉醒期,痛恨专制独裁的欺骗,其实这份自我崇高更有为这个苦难民族牺牲的激动。这是现在这个商业时代绝难看到的。我觉得“85思潮”最大的精神价值就在此,它向世人昭示了一个民族觉酷的精神。

 

杭:应该说,从“85思潮”开始,你的画面就具有一种对传统的反叛性,在南京画家相对注重与传统关联的大环境下,显得比较特别,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向?

 

沈:我想,主要是性格原因。我的性格比较嫉恶如仇,直到现在我都对所谓的传统非常反感。我指的是自宋以后的传统。看看河北省傅物馆的二个展出,中山国墓和中山王刘胜墓的出土文物,那种工艺设计,和功能设计,对形式对美感的把握,太震撼了。你再回过头来看看北京拾三陵出土的王冠龙袍,其丑其俗让人恶心。这时你才知道,中国传统,自先秦到唐宋的正常发展之后,至清末是急转直下,-代不如-代,这个传统文明被一次又一次的野蛮和愚蠢所灭亡。这可能是我反叛这个自宋之后被不断没文化着的传统的原由。我对古中国的文化传统,有着明确的把握。东方,是一种氛围,不是你勾点线条就是东方的,抄袭一点明清的东西,况且还不是好东西,就自以为是文人,其实跟传说中的文人屁关系没有。中国文人理想的境界是飘逸自由的,与世无争的,诗意的。而这种理想中的境界因该在画面中有所表现,你在宋画中能有深刻的体会。我讨厌明清程式化的笔墨形式,况且,画面上也见不到什么笔墨的形式,有的只是笔抹到那里就算那里的无脑画法,我们的传统靠的就是这种切除了大脑的奴才们传承下来的,现代叫锣丝丁精神,被人拧的东西,还有精袖?。我觉得中国画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就像火车没了车刹,只能开到那是那。远远偏离了绘画所要达到的真正目的。宋之后,系统的按部就班的中国画专业方法被中断了,文人要么变节投元,要么无所事事,将嬉戏笔墨的三心二意带入中国画创作的核心位置,你看看梁楷的大写意人物画,那才是笔、墨。文人画其实就是一漫画,用毛笔画的而己。极少的天才能画出文气,却很方便的能搞的很俗气,简直是考验。剧本写不好,写词,词写不好就来画画。我最烦清代的东西,这-朝在中国传统中尤其庸俗,不比元朝,那是三光最彻底的统治,它让你民族死亡,但不产生变异,生不如死。你到敦煌看去,只要是清代重修的东西,你就感觉像干尸抹粉,惨白色与蓝色,什么颜色不能结合在一起,他们就敢把它配在一起,太恶心了。如果说这些东西代表了中国传统,那中国的传统不亡天理难容。你看看清人头后的那根猪尾巴,再听听京腔传出的奴才该死,这个伟大的传统完完全全地植物人了。你说我是反传统,因该是反宋以后的异族传统。我的内心恰恰有一部最完整、最伟大的传统。80年代我画的工笔画,都有对这个伟大传统的敬仰。如<华夏之魂><秦汉岁月>等等,看画名就知道是个民族主义者。画面都很宁静,我后来画的黑白山水也同样有着宋画的痕迹,这是我坚守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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