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勤 水田•农宿 63cm×94cm 2011年
在当代画坛,批评家要做的工作是很少的,甚至可说是无事可做假如我们把那种对毫无创造性的画的评价看作是没有意义的话。我们见过我们身边创造出不朽作品的艺术家吗?我们见过孜孜以求保持创造活力的艺术家吗?或者至少,见过视艺术为生命而不顾一切现实下扰的艺术家吗?假如有,也少得可怜又可怜。从前几年传统与新潮的争论到目前新潮的全面溃败,说明当代画坛已沉浸到传统的欢庆气氛中。因此,批评家可以借此歇一歇,传统有传统的标准,千百年来定于一尊,无需再说什么。
当然,年轻的艺术家,尤其是渴望体现自己创造力的艺术家,总不肯甘于寂寞。他们在默默修建自己理想中的艺术大厦时,也想向观众与读者露个信息,表明他们没在睡觉混日子。
沈勤沉默了几年,现在忍不住想让大家看看他这个阶段的作品。我相信,很多人看了他的作品,既不会拍手叫好,也不会失声怒骂。这也是一个特色。也就是说,沈勤这批作品透露出一种非常明显的理性的中庸的意识。他曾声称,决不搞自己不想搞的东西。他想搞什么呢?又不想搞什么呢?我觉得在这一点上,他并不十分明确,至少面对现实,他不得不作出那怕是违心的调整。我在1986年的一篇文章里写过,浙江的谷文达与江苏的沈勤,他们的作品已超出了中国画的范围(尽管当时他们仍竭力声称自己在画中国画),成为一种现代艺术。事隔几年,沈勤已从不自觉的激情冲动的状态,进入到自觉的理性主导的状态。像其他新潮艺术家一样,他初始的雄心勃勃的计划最终受到现实条件的限制而部分地流产。现在人们看到的他的这些完整的作品,便是一种妥协的产品。其中,激情的冲动和观念的解放,愈来愈被对现实环境的理性考虑控制到一个他所认为的适中的程度,这种适中是以牺牲创造步伐和激情为代价的。但他毕竟不是功利主义者,理想和道德的崇高感仍在时时激励他冲破理性樊篱。因此,他的作品不能不渲泄出焦灼的不甘心的情绪。他制作了这些完整的作品,又想破坏这种完整性,他懂得完整性将使他步人不可挽救的泥潭。这是一种深刻的矛盾。一方面,完整的作品让他尝到了与更多人交流的甜头;另一方面,潜藏在他心底的不断破坏的创新欲望又向他展开了真正令他神往的艺术天地。凭他沈勤,孤独地站在一片荒漠中,会坚持多久呢?再说一遍,他现在想搞什么和不想搞什么也许愈来愈模糊了。
这自然是他而前的巨大障碍。如果他是在混然不清的状态下被环境同化还不要说它,问题是,他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无可奈何地服从现实要求,而且他懂得,只要这样服从下去,他将会失去什么,这就显得可悲了,须指出,这种可悲沈勤本人只负一小部分责任。旁观者出于怜惜他才华,同时又希望看一面不倒的旗帜的动机,从而期待他坚持下去。甘于寂寞,说来容易做来难。有两种值得注意的问题:许多既无创造力又无实际能力的画家,一旦被港台画商看中,立即身价百倍,趾高气扬;而港台画商除了以赚钱为目的,他们又有什么文化和社会责任感呢?以我的看法,只有三四流画家才会拱手交出自主权,听任画商支配,却还以此为荣,这是其一。其二,由于当代文化变革的艰巨和缓慢,艺术创新实际上处于停滞状态,甚至有回头的趋势。艺术家普遍地丧失理想追求,变得更为实际同时也更为势利。社会流行的某种风气无疑会影响艺术家的创作方向,艺术被套上笼头,赋予一种额外的功能,其结果大致可料了,新潮艺术的没落即是一种最为显著的标志。
面对不可改变的现实环境,艺术家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呢?我想没有必要也不可能规定一种框框,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所谓英雄把自己塑造成英雄,奴隶把自己塑造成奴隶,该做什么,看各人自愿。不过我还是希望沈勤有更坚定的信念,坚持不懈走自己的路。文化的发展出,需要有人牺牲有人利益,尤其是有才华有希望的人,如果执着一点,顽强一点,更多的想到历史与永恒,前景才有盼头才感到乐观。我们看到了太多的欺世盗名、随波逐流、拜金主义和所谓画家们,也看到了太多的因循守旧、顽固不化、不图思变的所谓画家们,因此,愈加感到沈勤以及与他有一样志向的青年艺术家的可贵和可敬。
就这次沈勤发表的作品看,我比较喜欢浮雕,这些浮雕作品从观仿的表达到形式的把握,都有独到之处,说独到之处,当然不是一句套话。读者不妨想想,你们从哪里见过或听人说过可以制作作品,又抽象又不抽象,似画又非画,结构匀称,质感动人,每件作品都是精致和完美的。如果你平时不太理解创造性这一含议,这些作品便是很好的解说者。也许有的读者会说,这些作品有点象西方现代派的东西。有点象吗?我想提供一个参考意见,其实,所谓有点象只有一种标志或一种程式,它标明现代艺术的某个特色,即国际性语言。其余的我不多说了,让读者保持自己的看法罢。至于沈勤的水墨画,基本上是前几年的老面孔,进展不大,尽管我认为这些水墨画比目前名重一时的画坛红人的非驴非马的作品好,但我仍不太喜欢这些画。
1990年 江苏画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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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