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彭锋 W:王淑平
P:年初在798悦美术馆做了展览,现在又要去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办展览,除了场馆和地域的差异之外,这两个展览主要有什么不同?上海是中国时尚之都,这次在多伦的展览是否会有更多关于时尚的元素?
W:上海做为中国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对外窗口,生活状态与心态更接近于西方人,城市氛围也对时尚特别敏感;本次在上海的展览中,架上作品是原来的,但整个展览的主题和行为艺术表演题目为:«星球—G20峰会»作品更加抽象,科幻并且远离人类。服装上更加时尚,清新,更国际化。
P:中国有影响力的女艺术家,她们的作品多半跟女性独特的生活经历有关,比如阎平的某些作品,或者女性的特别感受,比如蔡锦的某些作品,一些做装置的女艺术家,也喜欢用丝、线、花等明显具有女性象征意义的材料,妳选择《G20峰会》这个很有社会性、政治性的话题作为主题,以至于很多人觉得妳是女权主义者,妳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主题?
W:我对女性从大学时期对萨特的关注,到与波芙娃的作品《第二性》的共鸣,波芙娃的论点在二战以降获得了左派的支持与资本主义的反对,当时红色左派的强力支持,尤以获得周恩来总理接见得到强烈映证。平时我的作品是很时尚的,但我从未停止关注时事,这次西方的金融危机、欧洲债卷都引起我的思考,我站在西方女权主义和女性主义的平台上思考,以波芙娃的论点为基石,又再此往前走了一步。
P:女权主义或女性主义艺术家的定义是可以讨论的。西方某些女权主义艺术家的作品,往往容易走极端,比如说巴黎的女艺术家Orlan,她在自己的脸上做手术,做出各种她想要的形状。我们无法猜测她的动机,她的作品是非常极端的,我们通常会把这种极端表现方式归结为女权主义艺术;妳的作品的表现则比较温和,仍然在美学的范围内追求美感,但作品中的对照却很强烈的,一边是很强烈的社会问题,一边是很感性的表现方式,这让妳的作品与一般女权主义艺术家拉开了距离。
W:艺术是个人的问题,与个人的思想、品德有密切关系,西方当代艺术表现方式颠覆、幽默、深刻、暴力,而当代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是女权主义,因为她们不断大量的挑衅和展现。我的作品风格和我的成长环境有关,作为女性,我有意将女性的柔弱、温和与西方强烈的政治题材结合,产生艺术作品中的撞击和对抗的趣味。
P:作品《G20峰会》的命名是否有特殊意义?如果不以此命名,观众一般是想不到它的,因为参与会议各国领导人已经被虚构的女性替代了,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它是G20峰会的演出版,并不是这个题材的直接再现,而是经过了表演和解读的中介,因为经过了转化,作品的艺术性比社会性更强。
W:从艺术的历史发展而言,虚构、颠覆、自由的重新创作,可以不是真实的世界、不是逻辑,是个人创作的艺术变体;此作品本来命名为<星球—G20峰会>,后来觉得太科幻,离人类生活太远,所以决定命名为《G20峰会》。不过上海站展览将用«星球—G20峰会»。
P:G20峰会是西方国家的领导人发起的,一共举办了多次?你什么时候开始用它作为创作的题材?
W:创作此作品是2009年,我创作的G20峰会艺术作品。不是现实的世界,不是逻辑!是女权主义艺术个人想象,极端的欲望,是虚构的女性世界。纯粹是以人类的性别文化做考虑;人类几千年的文化皆以男性的利益、欲望与愿望为出发点,自波芙娃起,开了以女性的利益与愿望为出发点的源头,文化的起点因此有了部份改变,我认为可以算是人类文明的一种进步。
P:在欧洲,我看见艺术圈中起决定作用的,多半都是女性,虽然其他领域我不太清楚,但女性在艺术圈中的影响力与地位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不一定说超越男性,至少与男性是完全平等了。
W:是的,在艺术圈中却实是有很大这样的倾向。从70年代起,美国就曾提出为何没有女性大师的存在,所以现在既然已经提出了女性的《G20峰会》,我认为接下来就应该要有女性的大师的出现了。
P:关于大师,我有这样的看法。我认为,定义大师或者遴选大师,就是由男性的思维的体现。要真正做到女性主义,就需要彻底摒弃大师概念,也就是不再依从男性的价值观来做评价。尤其是在今天这个网络时代,各种现象都是朝生暮死,领风骚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过去那种一统天下的大师不存在了。
W:从现实来说,人类文化的发展是非常缓慢的过程,几千年男权文化的建立不是一下子就能达到平等的,一开始是先由男权文化统领,后来是由女权文化领军,最后会达到一个平衡状态,在人类文明的发展中会渐趋缓和。假如整个人类由男权中心向女权中心嬗变,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能拔苗助长,几百年以后的事谁知道。
P:说到平等,现在除了女性之外,包括儿童等各种地位较低或者较弱的社会成员,都应该得到尊重。衡量一个社会文明的程度,要看社会上所有的成员是否都得到尊重,都被平等地对待。有一回我看到一个表现矿难题材的作品,我特别受到触动,人类所遭受的任何不平等待遇,特别令人同情。也许有人会说,这件事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每当我们遇到诸如此类现象的时候,仍然免不了要受到触动。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我们都是人,只要有人受难,我们就有可能受难。其实,人是非常有限的。生在阿富汗,就是塔利班战士。社会环境对人的塑造,远超过了人自身的选择与努力。只要有人在受难,每个人就都可能受难。如果全社会没有人受难,我们就 不会有受难的可能性,就不会有受难的担忧和焦虑。
W:但艺术对此能做的也许不多?作为人都渴望得到保护与尊重,平等,安全与幸福。
P:其实不然,多数人的生活是麻木的,艺术家通过作品,可以唤起人们对某些现象的思考和敏感。
W:也就是一种思想的前延,但其中是否会含有危险性?因为任何一种新的东西都容易受到抵制。
P:也不一定,艺术家必须充分尊重自己的感受,社会也必须从艺术的角度来理解艺术家。由于艺术是可以虚构的,因此不能将艺术家的人格与他的作品的内容简单挂钩。艺术家多半不对事物的存在表态,即不说它有也不说它无,因此不能以对待日常生活的态度来对待艺术。我们需要一点二阶思维来对待艺术作品和艺术家。
W:是的,艺术家应该按自己内心的喜好,日常的积累,将自己的思想观点放在作品中。艺术创作纯属个人行为,内心思想应是自由的。2009年我开始创作《G20峰会》,去年五月份在HI艺术上发表,当时中央美院要出一本关于当代艺术的书,易英老师的学生让我把一些数据送过去,所以我就正好把《G20峰会》的数据送过去给他看,他看着思考了很久,然后对我说"妳的思维太快了,妳是一个天赋极高的艺术家,这个题材也是非常新的“后来易英就让我找了彭老师来策划这个展览。当彭老师的文章出来之后,引起的轰动很大,很多人说彭老师是"天马行空",说彭老师你"胆子很大",彭老师你怎么看?
P:"天马行空"不一定是好事,它可以从正反两个方向来解释,既可以说这个人很有想象力,也可以说这个人不守规矩,在乱来。
W:因为你文章中那句话"实际上是整个人类正由男权中心向女权中心嬗变",所以引来了这样的评价。
P:也许我可以承认我胆子大。刚才我讲到二阶思维,也就是不要急于对事物的存在表态,让它悬置一会儿。在艺术世界中,事物的意义不是单面的,而是两可的。我希望我策划的展览,可以让观众从正反两个方面去思考,或者让观众捉摸不透我究竟是什么意思。在非现实的艺术世界里,我们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另外,我不受任何艺术体制的限制,我不是任何艺术体制的成员,我只是我自己,一个个体,有相当大的自由度,可以对现有规则和权威挑战,因此有人会说我胆子大。
W: 您作为曾经策划过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的策展人,您怎么看待您目前的头衔和身份。
P:我是一个绝对的平等主义者,包括对儿子和学生,我都是持平等的态度。我尊重所有人,我不希望成为一个偶像或是权威,只是希望做一个能够对别人有点贡献的人而已。从另一个方向来说,所有的父辈都比较早逝,佛洛伊德还指出儿子都有杀父娶母的冲动,我可不想成为后辈攻击的标靶(笑)。在做贡献这件事上,尤其是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我仅想以一个公民的身分,为国家做点贡献。据说有很多人攻击我,我虽自恃比较宽容,但人非圣贤,总有情绪,我不想逐一响应或面对这些批评,所以我不上网,就是为求眼不见为净。我的人生哲学、人生的理想,是摆脱虚名或权威的束缚,摆脱身份的束缚,我希望别人在介绍或者谈论我的时候,不知道用什么头衔和身份。一个人要做到没有身份,可以通过两种途径。一种是无为,什么事都不做,所谓消极的自由。另一种是有无,什么事都做,所谓积极的自由。我采取的是后一种途径,比较辛苦的命。我不断尝试变换我的研究领域。在美学领域中,其实我做出了不少有影响的成果,获得了国际美学界同行的尊重。后来我转到当代艺术领域。我从艺术家们那里学到许多美学著作中学不到的东西。我感到自己又变成了学生,重新有了一种学习的心态。这种感觉非常好。因为是学生,可以不怕犯错误,同时能够保持思想的活力,保持自我批判的清醒,当然还可以让自己不至于衰老太快。现在我又转移到剧本创作。回过头来看,这些转换其实是相辅相成的,视觉领域的经验对剧本创作是有帮助的,而视觉领域的经验其实又依托了我的美学知识,创作剧本及视觉领域经验,对我的美学思考又有新的启发。
W:对艺术家而言也是,在当代艺术的创作中,其实作品仅是工具与手段,思想才是最根本需要阐述部份。
P:其实思想与独立思考的能力是需要转换的,有思想与有艺术创造力不是一回事,转换的过程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达到。我从事的研究领域很多人不能理解,因此容易遭到误解,对我而言,我追求的仅是一种贡献;倘若我的文章受到肯定,表示我能够刺激当代艺术圈的同行提高自己的理论水平。
W:我觉得策展人不光是做一个展览,他的理论与思考才是最重要的。
【编辑:冯漫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