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格里玛,小汉斯,舒门·巴萨读“后匆匆主义”宣言
后匆匆主义宣言4:福特主义是匆匆主义。后福特主义之后,是后匆匆主义。
后匆匆主义宣言5:新的慢。
后匆匆主义宣言6:延迟即革命,始终延迟。
后匆匆主义宣言9:未来主义宣言狂飙突进一百年后,后匆匆主义宣言慢慢绽放。
后匆匆主义宣言13:我们应成为时间解放的信使,去解放时间。
后匆匆主义宣言28:一场反对急速的抗议。
今年年初,ARTINFO对小汉斯(即汉斯·乌尔里希·奥布里斯特,Hans Ulrich Obrist),舒门·巴萨(Shumon Basar)和约瑟夫·格里玛(Joseph Grima)共同发起的“后匆匆主义”运动进行过报道和专访(详见《ARTINFO访谈:小汉斯谈“后匆匆主义”艺术新运动,及其他》)。6月22日,三人携“后匆匆主义”来至北京观心亭,进行一场名为“北京:匆匆之后”的活动。主办方的新闻稿中对本次活动的意图这样描述:“有感于对愈发急速和紧张的中国城市节奏‘减速’的迫切需求,这种动力将被置于北京这一城市的特定境况之中,三位始创者将与北京“观心亭”合作,探索这个城市之中不同个体的日常实践如何应对当代社会的‘急速’和恶化的生存环境,以及与全球联接的动量。”
邱志杰在今年的《上海双年展笔记之7·国际策展人们》中曾说:“小汉斯贡献了无比快速的访谈性话语生产模型,神经分裂般的信息汇集能力。每次和小汉斯谈话,他总是在拍摄录像,在录音。一个星期后就会有一篇访谈发来给你校对。你会感受到极为迅疾的信息洪流在涌动。”24小时的“访谈马拉松”则将这种访谈性对话推向漫长、迅速、高强度、自动化的极限状态。2009年新年前夜,奥运之后的北京及整个艺术圈略见强弩之末,小汉斯在北京“这个店”进行的12小时“电力城市:后奥林匹克北京迷你马拉松”访谈虽稍嫌基本,与小汉斯的范儿及当时北京的语境却也颇为契合。小汉斯在该活动的宣言中曾以近乎未来主义的方式歌颂速度、变化与发展:“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新北京乐观主义以乐观主义之力来印证当下这一刻尤显急迫”,“新年的拂晓之光从来没有理由停止”,“时不我待”……
而如今,小汉斯再临北京,却摇身一变,带来“后匆匆主义”,成为“慢”的布道者。一百年前,未来主义对速度的迷恋与当时科技的狂飙紧密相伴,《未来主义宣言》称:“我们认为,宏伟的世界获得了一种新的美——速度之美,从而变得丰富多姿……一辆汽车吼叫着,就像踏在机关枪上奔跑,它们比萨摩色雷斯的胜利女神像更美……”然而,在如今的情境下,“后匆匆主义”对“减速”的呼吁却显得暧昧和危险。
活动中有关经济的讨论非常切题,Franco Berardi Bifo的《经济终结后的未来(The Future After the End of the Economy)》一文作为“后匆匆主义”的重要读物,要求彻底变革引发当下危机的经济体系:“我们可以放弃积累与增长,快乐地共享来自过去的工业劳动和集体智慧的财富……”舒门·巴萨认为:“如今中国经济增长放慢的第七个月,所以,或许此时此地,在北京谈论‘后匆匆经济学’是最合宜的”。然而,“经济漫游者”刘家明(Alan Lau)坦言这种“慢”的美学并不适合中国的经济情况,有观众在提问环节则引用“某体制内经济学家”的比喻:“中国人的幸福感就像一只大熊猫,中国的经济增长则像是一部自行车。大熊猫骑在车上,车只有保持高速,大熊猫才不会掉下来。”
为配合“后匆匆主义”的“慢”,观心亭的空间被打造成一个“慢”主题的总体剧场,呈现各种有关“慢”的作品,佐之古琴、茶道、僧人、饺子、孤独的作家等元素此起彼伏——“慢”自身的政治性在这里被消解为一种传统文人式的逸乐,如同在房产、旅游、瑜伽、禅宗、茶道、沉香中被强化的卖点,一种更高级的欲望。政治的“慢”有成为和谐的“慢”之嫌。
《后匆匆主义宣言》汇集着对文艺先贤言论的寻章摘句和艺术化的反抗之音,或许最适合宣读之处是上下班高峰期的北京地铁13号线和八通线,在观心亭的小空间中,“慢”的“革命”宣言经最需“被革命”的“永动机”小汉斯之口读出,颇有些布尔乔亚式的卖萌。艺术家刘窗在微博上戏拟“后匆匆主义宣言最后一条:慢生活是一种奢侈品,需要拼命挣钱才能买的到”——“慢”在这里不过“匆匆”功成名就后的金盆洗手,并非“人民”之需。彭禹则觉得“小汉斯这个后匆匆宣言之整个过程似广告公司一创意推广”。
循着小汉斯对处理“时间”的一贯兴趣来理解这种“慢”是成立的,但“后匆匆主义”被突如其来地置入一个有着悠久的“慢”的传统,而这传统却没有多好的现时声誉的国家语境中,却如尴尬的天外来客。这略似20世纪20年代泰戈尔访华的光景,那些有关梵、爱、心灵、人道、美的学说,对中国文化的赞美在“五四”之后的语境中都极不合宜,激进知识分子纷纷口诛笔伐——林语堂毫不客气:“暗杀、革命、宪法改革都干不了,或不想干,于是乎有最无聊的一办法,谓之精神安慰。”陈独秀的多篇文章更显刻薄:“印度诗圣太戈尔倘没有丰厚的家产和诺贝尔赏金,又何能天天冥想三小时,到处吟风弄月,只营求心灵生活而不顾物质生活?”,“你看我友爱无争的诗圣,是何等逍遥自在地在北京为英人之坐上客”,“太戈尔!谢谢你罢,中国老少人妖己经多的不得了呵。”
相比当年,在“北京:匆匆之后”的现场,艺术家们的发言显得太过友好,与“后匆匆主义”几无龃龉,多是主动迎合,讲述自己对“慢”的体悟和创作中“慢”的元素,像一场“慢”的集体面试,没有对“慢”的反对,也无人质疑“慢”的理由。小汉斯充分地发挥着他称作“催化剂”的串场作用而非深入交流的兴趣,同时抓紧一切时间低头收发黑莓短信(后匆匆主义宣言2:后匆匆主义是一场黑莓信使运动)。最后的节目,颜峻(微博)的声音表演《反馈音乐》尚未开始,小汉斯便匆匆离场,准备他第二天将开幕的展览“印度高速(Indian Highway)”——或也可译作“印度匆匆”?也许我们本就该将“后匆匆主义”理解为小汉斯“点子工厂”的又一个产品,又一个“匆匆”完成的项目,一场“慢”的表演。
值得注意的是,“后匆匆主义”之“慢”颇具扩张性与征服性。约瑟夫·格里玛访问马耳他时最早产生“后匆匆主义”的灵感,如今,约瑟夫开始与马耳他政府合作,在马耳他举办“后匆匆主义”峰会指日可待(像去年的“碧山丰年庆”?)。此外,某天文学家正在外太空寻找适宜居住的星球,“后匆匆主义”已与他达成合作共识,将发展出某种太阳系以外的后匆匆主义(这个就更反乌托邦了)。这种野心勃勃的“慢”并不通向简单与平安,当“后匆匆主义”形成运动,不“慢”的人掌握着“慢”的权力,如同不爱自由的人掌握着自由的权力——后匆匆主义的微博和Tumblr平台在活动后仍将保持发布最新动向,也许我们确该保持关注……
[“北京:匆匆之后”展览将从2012年6月23日延续至7月22日,11:00-18:00(星期天和节假日除外),北京观心亭,北京市朝阳区百子湾路32号院苹果社区北区2号楼B 座2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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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长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