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的方力钧照片,总是将嘴角上扬到最大限度,也就是我们说的,咧着嘴大笑。他说,这早就成为了他的职业笑容。方力钧当然没理由不高兴,此次他在新加坡MOCA艺术馆的《方力钧文献展》中,展出了自己1958年至今大量的文献和档案,他学习艺术的整个经历、手稿、早期习作、生活记录,都按照时间顺序清晰地分配在展厅的一个个格子间内。只要跟着时间标注走进这一个个小空间,他所有的经历便如同一部立体电影呈现在你面前,而在这些作品中所涵盖的,也不仅仅是他艺术家个体的状态,更反映了整个中国在这些年代的发展变化 对话方力钧:
TO:一开始为什么会想到做文献展?
其实我们做展览习惯于展结果,但这个结果的气候、土壤和它的种植技术都没有体现。一个艺术家的意义到底在哪儿,就是结果吗?于是我就越过了结果往前,把各种可能性呈现出来给大家去看去探讨。
TO:以前就会刻意地保留这些文献资料和作品吗?
2007年开始想做文献展的时候,有一天,我哥哥给我带来一个破木头箱子,那是我10几岁学画画时的箱子。里面有1000多张素描、速写、水粉。紧跟着,我的同学杨茂源来我工作室说‘老方,发现了你一卷画’。我一打开发现全是我大学时候和刚到圆明园时期的几十幅作品。油画有20多张,还有大量的素描,只能说我太幸运了。
TO:你从33岁就开始做回顾展,不断地梳理和总结自己,平时是不是一个很容易自省的人?
其实就像打台球一样,你所前进的方向跟后面的惯性密切相关。过去的历史对我自己来讲也蛮好奇的,我的记忆经常会停顿在一个自己还完全没长大的时候,定格在某一瞬间。但中间的路是怎么走过来的,我也很想知道,所以梳理对我来说是一个课题。
TO:最早的记忆定格在了哪个瞬间?
是我特别小的时候我妈妈骑自行车上班,我边哭边拽着她自行车不让她走,我奶奶是一个裹小脚的老太太,跑不动,我妈妈就很绝望地看着我奶奶一点点走过来,然后抱住我,她才能骑自行车走。特别惨。
TO:毛主席去世的时候,为了得到老师的夸奖,你一直跟着哭,可后来自己爷爷去世时并没有流泪,因为根本不知道死是什么,所以是不是很小的时候已经开始懂得了一些生存之道,比如圆滑?
那天我们吃饭时还在说,如果一个人真的不会说谎,便很难生存。但一个孩子不可能做到圆滑,甚至到50岁了也未必可以做足。其实当我们还是婴儿开口叫第一个人的时候,就注定了以后必须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从叫妈妈、爸爸到爷爷奶奶,慢慢地把这些人细分。而我过早的遇到那些事,无非是变成了催化剂,在现实面前逼迫我更快地成长,是个速成班。
TO:你上中学的时候老师曾给你写评语说“希望你以后言行一致”,现在回过头怎么看这句话?
在当时之后非常长的时间里,我很计较这段评语。因为我们受的传统教育是做一个诚实的人,不能两面三刀。慢慢自己想明白了,我现在的智商情商要够的话,何止两面三刀,我希望自己百变。就像变色龙一样,一个低等生物都能为了生存而变化,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出一些调整呢。
TO:你小时候似乎有很多不寻常的经历,比如溺水,后来你反而年年都怀着恐惧学游泳,为什么要这样,是和自己较劲吗?
这么看来我还挺有骨气的,但我学了有20多年。想想是挺较劲,画画也较劲,小学我申请进美术组5年都进不了。放学美术组都锁好门走了,我还要扒在外面看一看。家里人就说我到了中学要再进不了美术组,会得神经病,没办法就帮我走后门,可进去之后又不敢画,画得特别差,老师一脸鄙视,觉得我太不是材料了。
TO:现在还有真正恐惧的东西吗?
其实挺多的,有些是不敢说的,更多的恐惧都埋在日常的生活里,人大多数时候很盲目,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盲目的时候,特别希望找到一个清楚的方向。有了方向的时候,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上当受骗。
TO: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艺术和社会事件联系到一起?
我是1989年毕业的,那一年创作欲望特别强烈,发现了另一个新世界。从那时就把主题定在了这个位置上,很像是一个小孩手里拿着弹弓,突然之间发现了一只鸟,年轻的时候很容易选择一个发泄的途径,这过程本身其实挺危险的。
【编辑:陈耀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