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宿舍里给学生“开小灶”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赵仁珪在北师大念书期间,启功除了系里安排的课,还每周额外给他们开课讲张之洞撰写的《书目答问》,以及相关的版本目录学。当时这还不在中文系的课程计划内,但启功认为它是古典文学入门的重要工具,中文系的学生必须要了解,于是专门跑到学生宿舍给他们上课。
那个年代,学生宿舍条件相当艰苦。每间宿舍除了三张上下铺的床,剩下的空间几乎只够放一张桌子,非常狭小。但听说“启先生要到宿舍上课”,不仅是启功门下的研究生,连青年教师也三三两两地跑过来“蹭课”。一个六人间的宿舍里瞬间挤进来十几个人。他们有的搬来小板凳、小马扎坐在地下,有的坐在下铺床上,还坐不下,就干脆爬到上铺,趴在床上听。
无论学生是站着听、坐着听、趴着听、躺着听,启功都不介意。“启先生就在这种非常轻松愉快的环境下给我们讲课,师生完全打成一片。启先生有时可能就坐在床边上,或者坐在凳子上给我们讲,讲累了跟我们聊会儿天。有时候讲完课,兴之所至,也会提笔写几幅字。今天送你,明天送我,总之就是关系非常亲切,我们听那种课都是一种极大的享受!”三十多年后再提起这段往事,赵仁珪仍回味无穷。
即使学生们不是正儿八经地上课,只是私下和启功闲聊,也能聊出学问来。启功将它当成启发式教育,同样非常重视,并冠名这种教学方法为“熏”。
有一次,赵仁珪和启功闲聊,偶然提到了苏轼给他弟弟写的诗,其中有这么两句——“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启功就纳闷,说既然已经“世世为兄弟”了,还说来生再结“未了因”,等于废话了,由此判断这诗肯定誊抄有误。他估计上句的第一个“世”也许是“此”才对,或者,也有可能是“是”,为表示“这”的意思。应该是:“这辈子和你为兄弟,下辈子再还未了情。”当时赵仁珪并没把这个字放在心上,没想到下次他再去与启功闲聊时,老师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我去找了一本善本去查,果然是‘与君此世为兄弟’,是‘此’字!”
“启功本身就是一门学问”
莫说是学生找到启功,启功来者不拒;就算学生并没上门拜托,他心里也时刻惦记着学生。
一次有个学生做关于白居易的论文,其中需要参考一个版本的白居易集子在国内没有,只在日本有,启功便直接写信到日本,让日本朋友帮忙提供。另有一次,启功受邀到上海博物馆看展览,尽管行程紧张,却执意专门抽出半天时间,特意跑到博物馆库房,请管理员帮他调清代的书画,在那么浩如烟海的藏品里,一卷一卷地翻看。随行者觉得奇怪,问启功所为者何,他才道出:原来有一个学生在做清朝学者徐松的研究,因为冷门,资料不好找,他依稀记得上博有徐松的墨迹,所以帮忙找找看……
经过启功如此这般作风和学风的“熏染”,毕业后,赵仁珪决定留本校本系任教。同样身为教师,赵仁珪除了传承自己老师的衣钵,爱护、尊重学生,把“学生的事永远放在第一位”以外,学术研究方面也逐渐从起初的文学史、唐宋诗词,转为近些年来的“启功研究”。
赵仁珪觉得自己的老师启功,本身就是一门大学问。“他的学术艺术成就、他的治学方法、他的道德品质在当今各个领域都是一个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