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能说说你如何在不同文化和传统之间架设桥梁,或融合它们?你的艺术是如何成为文化交流的实践行为的?
如今文化似乎变得更可塑了。这部分来自于这个世界投射的印象在不断改变,部分基于交流技术的发达。人们现在已不仅是寻求获得财物,他们会寻找思想,改变,群落,希望,尊重等等。人所关心的这些东西对做艺术项目时是非常重要的。我作为一个接受了现代文明的美国黑人男性,在做艺术时当然会表露我所来自的文化,以此为立足点再进入另一个文化。这就对每个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个体作交流了,借助能用的,人们熟悉的东西。美国的波普文化,特别是美国黑人的流行文化,迅速地被全球的年轻文化群体吸收,而成为共享的语汇,借此可以很方便地交流。当我把自己的文化和不同的文化连接时,我是想把它们放在一起,然后看能从中生长出什么来:是否能做一些什么不是嘴上说的联结,而是实际上的联结?我觉得存在着一种充实在天地宇宙间的振动频率,即使无需见面也能把我们连接在一起。通常,我们在想、我们在感觉,这和其他人是处于同一层面中的,即使我们在肉体的层面是分开着的。我想我的许多作品是基于这个想法的试验,通过试验来看看,这个作品是否有效?比如看看匈牙利人是如何看待霹雳舞的(或是我如何能在那里找到霹雳舞)?日本人是如何通过佛教的法会和美国黑人发生联系的,他们之间是否会有连接?
问: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你去日本曾参与的项目和做下的作品吧。
我在2003年去日本时和一座禅寺联系上了。我想做一个磬的“合唱”节目。那座禅寺的主持对这个主意很是喜欢,让我们用他们的寺庙和他们存有的磬。他们的磬有些非常大,有些非常古老,有一两百年以上!这个作品其实早在去日本前就开始构思了,就始于我在美国北加州禅修中心参加的你们那个“开悟之会”项目之时。我是看到了Ann Carlson那时在给禅堂安排表演时用了磬所受的启发。我那会儿还跟Yvonne Rand 花了很多时间谈这个事。我到日本后,我把Hip Hop(80年代美国开始流行的黑人街头文化-译者注)的银饰行头(项链,手镯,挂链)溶解了做了两个佛教法会上用的磬,就像家庭的佛龛中用的那种。溶解这些东西等于是把当代的Hip Hop文化和年轻人文化中那种叮铃当啷的玩艺儿作了淬火提炼。要做出那些磬,融化银是必经的过程,我还在东京的一个小店中组成个小组来做磬。我的录像对此只是个单纯的记录,没有什么体验性的东西在其中。
然而,这些磬内保存了什么,这东西会比体验更为长久,非常可能比我们的生命更加长久。这些磬保存着附着于它的故事和经验,它们就加入进来,就成为很有气场的东西。那些在日本做在日本用的磬,被寺院中的僧人和居士敲响, 那些经验使得这些磬成为储存记忆的容器。所以磬不仅只是用具或体验的见证,它们某种程度也随境变迁转化,人类一直都存在这样的器物。我觉得这个想法是做这作品的主要部分:想法存于作品内部,然后让其视觉化或听觉化。我想如果你能感觉到这作品的意图,它在效果上就能超越视觉的体验。这便是作品的魅力,影响力,它让我们继续前行。
问:你能描述一下这个“磬的合唱”是如何在日本的寺庙中表演的。
我们所有的磬-寺庙存有和我们后来做的-大小共有16个,然后有16人参加,分四组,每组围成一圈。每人有一个磬。第一圈的第一人开始敲第一下,然后第二人接着敲一下,如此往下传,每一个成员可以在自己认为恰当的时候和方式来敲,这样一圈做完传下一圈。这是个比较松的方式,因此每个成员没有跟不上的情况。其中最有力的部分是每个敲磬者当下的创造力。起先许多人认为即兴是很抽象的,他们可做不来。日本的参与者会说,我们做不到即兴。日本人通常是太严格太受管制了。但后来这个即兴的作品却被做得很好,他们全都毫无困难地做到了即兴。
由于我们这个行为作品是在寺庙里做,因此在开始时参与者先在寺院主持的带领下坐禅15分钟,于是每个人都在很开放的心态中进入作品。 你若是在录像带上只看参与者的面部表情的话,你可看不出他们什么时候在坐禅,什么时候已经是进入表演。每个人都非常放松,只在倾听。我事先就对他们说明,你只需知道你右边坐着的人何时敲了磬,但你敲的时间完全由你自己来定。所以他们都闭着眼睛,全心倾听,去感应自己应该什么时候敲响自己的磬。敲响不意味着档住什么,而是让某些东西进入。这不是缺席,不是独自,而是和一群人一起。每个人不是关在他们自我的小空间里。从体验而言,这让16个参与者达到了打坐冥想的状态,唯一把所有人连接起来的是倾听和声音……那是个周六,除去磬发出的声音,就只有外面的雨声,这真的是非常棒。后来,参与者没有人从艺术的角度来谈这个作品。
问:许多人想到打坐就是安静沉默,从外部世界移开,独自相处,可你谈到打坐说的是缓慢或行动,静和闹。
我认为,打坐的目的不是叫人要被什么感动了,实际是“在那里”而已,是叫人放下对自我的感觉。这就是“当下”之意。我们要操控世界的习性已经根深蒂固,看看我们现在生活着的世界的现状,过度的资讯,虚幻化的现实,人们过于起劲地用电子的方式做一切事情了。是啊,这是更快了,但同时却是疏离,你不必把自己放进去的。我们把互相联络的关系变成了像电子游戏似的:点击,裁剪,粘贴,前后移动,短信,电邮,手机,所有这些数码的手段……它们叫人疏离。鲜活的体验变成了越来越是一个腔调。这个腔调和我们生命用的是不同的步子,不同的回应。结果你必须在虚幻和真实的区域之间找平衡才行。
问: 你能说说这“磬的合唱”对于你意味着什么,又如何能对你的艺术创作有益?
在做这件作品过程中,我想,在编排上的每件事都已经落实在恰当的地方了。你知道,我就是这样坐着跟那个寺院主持说话的,用的是日语,他的很多回答我根本听不懂,但我能感到有非常明确的心念在引导着我。我因此想到,我为何来这里,所有这些最终会怎么样发生—就像我和那个主持坐着说话,他在说重要性什么的,而这个事件能顺利做成吗?这么想的时候,或许我是皈依了佛教的缘故,我油然感到自己所说的,所感到的是如此的舒服顺畅,这是我过去经手事情时从未有过的。
现在我真是在做和分类形态有关的事:为什么一件作品必须是声音的方式,音乐的方式,或者雕塑、素描、油画的方式?我所要试的是能置身某处,而作品最终是难以言传的,不是用一种两种分类可以去定义的,而是两者皆具:什么是实验性的形式,对作品而言它是实验性的,对于观众应该也是,那不是一方去迁就另一方,一个人去迁就另一个人,那该是一种频率,把每个人吸引到一起才是吧?我不知道如何为此定义,但知道这会是一个更大范围的体验-是很恢宏的体验时刻,我也不知道然后会是什么样子。眼下我还是被局限着,就像被局限在我这会儿的描述方式中,我也局限在如何把这个做出来的有限的知识里。
【编辑:李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