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米水墨长卷《文村纪事》局部。文村是一个虚构的村子。村庄原本宁静,人们携着财物驶来,又因为拆迁,背着行囊离去。
自十年前从纽约跑到三峡开始,画家季云飞陆续创作了《三峡库区移民图》和《文村纪事》等画作。与投身“三峡热”的其他艺术家不同的是,他以纪实的风格画库区移民、画鬼神迁移、画虚构的村庄。日前,他在北京举行的题为“水利工程”的个展,向世人展示的既是中国人与水的斗争史,也是故园消逝过程中的众生相。
箩筐、被褥、桌椅,胡乱地堆在地上。几个穿着碎花布衣裳的妇人聚在一起,神色黯然,彼此无言。嶙峋的树枝后躲着一个老汉,皱纹爬满他眉头紧锁的脸。有人埋头打盹,有人佝偻地背着包袱前行。
身着西装、扎着领带的鬼混迹其中,纸盒似的方脑壳上伸出厚肉片似的大舌头。不远处,一只野猪正举着蹄子直立行走……
“这就是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的故事。”画家季云飞告诉南方周末记者。26年前他远赴美国求学,3年前,为了照顾父亲,他回到北京。2009年有八九个月的时间,他都在北京荣宝斋“监工”,打磨这幅名为《三峡库区移民图》的水印木刻作品。
季云飞这些年来一直在画水。他喜欢历史,觉得从大禹治水到三峡,“中国历史就是一部人和水的斗争史”。
围绕三峡大坝,许多人把目光投向发生在这里的大规模迁移:贾樟柯拍了《三峡好人》,摄影师颜长江拍摄了关于三峡的组照,中央电视台也在2009年推出了大型文献纪录片《大三峡》。季云飞不是第一个关注三峡的艺术家,也不是最后一个。
2012年6月至7月,季云飞个展“水利工程”在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举行。《三峡库区移民图》和十三米水墨长卷《文村纪事》,是这次展览的主要展品。
“不想折腾”
新奥尔良曾经是个让季云飞着迷的地方:那里黑、白、棕,各色人种相聚;南美、非洲、欧洲,各种文化交汇。蓝调音乐在那儿兴起,艺术家们的工作室遍布城市角落。2005年的那场灾难却毁了这一切。他后来去拜访过这座沦陷的城市,看到被大水毁灭的,大多是处于地势低洼的穷人聚居区,那些高楼、豪宅,“一点事儿都没有”。艺术家们的工作室大多难逃厄运,他们迁移别处,让这城市看起来空落落的,“少了很多公民”。
他用水墨画的方式描绘卡特里娜飓风,让这异域的“水故事”沾染上中国色彩。也用国际的视角回观中国大坝,在笔墨的运用间,“使它更适合新的社会变化的氛围”。
2002年,季云飞第一次去了三峡。从纽约跑回来的他,坐着公共汽车、迷你小巴和轮渡,顺着宜昌、秭归、巴东、奉节,走走停停半个多月。
那之前他画过想象中的三峡:大水肆虐,席卷着张皇失措的人们。到达香溪那一刻,他视野所及,却全是具体而微的细节:裸露着钢筋的大楼;残砖断瓦堆积的民宅废墟;像往常一样买菜、卖菜的村民……
他看到村民们爬上自家房顶,亲手把一砖一瓦拆下来堆好,再寻找收购建材的人,变卖成人民币。因为边拆边卖,村民往往要在只剩下一半的房子——乃至房子的一个角落里,生活一段时间。准备带走的家什——锄头、水桶、盆子……就那么随便捆着堆在一边,等待大卡车的到来。
很多村子卡车开不进去,男人们就把捆好的东西一件件扛到大路上,再用塑料布盖起来。也有一些人身上揣着粗粗的绳子,扛着扁担在路边走来走去,寻找可以雇用他们的搬家者——那是当地因为移民而新生的行业。卡车时常因故不能及时到来,村民们就必须在路边露宿。运气糟糕的时候,一待就是好几天。
这些画面让季云飞很受触动。“这次旅行从根本上改变了我的创作轨迹。”季云飞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我从一个想象色彩比较多的风格,转向了纪实风格,开始对讲述事情的细节特别注意。”他特别关注到女人衣服上的各式图案,毫不吝啬地描摹它们:“当你观察这些图案,就会不由自主地把它们当作每个个体的代表去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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