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方藏品
端方藏品
几乎是无一日无沙龙
即便在出国考察宪政的大半年里,他也费尽口舌,从柏林拓回《沮渠安周造佛寺碑》孤本。又在既定日程之外,偷闲跑去埃及搜集古刻,归国后制成拓片,分赠亲朋。
论拓本题跋的数量,李葆恂、褚德仪(后避宣统讳,改名德彝)、王瓘、张祖翼这几位是为他“掌眼”的主力。而不论王闿运、杨守敬等学界大佬光临,还是招待伯希和、内藤湖南等异国访客,端方也颇以公诸同好为快,从不吝所藏珍品示人。
有论者一口咬定,匋斋所藏大都是靠权势巧取豪夺或变相受贿而来,照此推论,端方必是占有欲极强,贪得无厌之辈。可是笔者却看到不少关于他与友人、下属互相赠予交换名迹善拓的记载。
如完颜景贤原藏有虞世南书《破邪论》跋,他便以《孔子庙堂碑》拓本及《汝南公主墓志铭并序》墨迹本赠之,使完颜氏得以“三虞”为堂号,端方自己也换得四明本《华山庙碑》,令三本聚首,“宝华盦”实至名归,一举促成两段佳话。用真迹加拓本换一部拓本,只因更加钟爱后者。而以叶志诜手拓小忽雷墨本赠刘世珩(刘氏已藏有唐代乐器大、小忽雷),无非是希望物得其所,更谈不上有任何私心。尤其是在海外参观了各国博物馆,使他越发不将藏品视为一己之私,而一心打算在中国创建博物馆,既令更多人有眼福亲近国宝,也可避免收藏者去世后藏品容易散失的厄运。这种意愿在下文所引书札中即有所体现:
光绪三十四年八月初六日,陈伯陶受命致函李渊硕,商购顺德本《西岳华山庙碑》:“弟近日上院,知海内《华山碑》四本,其三本已归午帅……此次江宁拟开博物院,午帅称将来即送博物院,以备士夫纵观,且免散失,用意良深。又言尊大人所获一本,惜未得聚在一处。如能合并,尤属大观。弟思阁下宝此家传,固当守而勿失,然物得所归,亦为至幸。比之弆(jǔ)藏秘阁,徒饱蠹鱼,使海内人士不获一观,当亦非尊大人之素愿。且午帅购买碑帖,不惜重赀,收藏之富,近今罕有。阁下如能将所传《华山碑》公诸同好,或取重价,或换他名碑帖,俱可商量。”
所谓“备士夫纵观”,端方早已身体力行,将所获碑石、墓志“罗列满庭院”,供来宾观赏,俨然一副“小碑林”的架势。1905年,张謇创办中国第一家公共博物馆—南通博物苑,他也曾给予大力支持,并以70件文物相赠。则信中所言“此次江宁拟开博物院”,当另有所指。估计由于调任直督,此事只得搁浅。直至宣统元年(1909年)突遭罢免,他才终于可以了结宿愿,心无旁骛地在京城琉璃厂建造匋斋博物馆,以“所藏金石书画、古器捐设”,四明本《华山庙碑》等也赫然在列。这也证明“将来即送博物院”云云,是言出必行,绝非诳骗之辞。可惜好景不长,随着馆主遇难,博物馆势难维持,其毕生所得,仍未逃过流散四方的命运。
也有论者以为,端方无甚学问,不过附庸风雅,以此炫耀而已。此说似亦有失公正。他的鉴赏眼力究竟如何,是否全无主见,只知人云亦云呢?答案是否定的。据伯希和自述,当他在两江总督府上受到热情款待,并出示所获敦煌经卷时,作为第一位得见宝藏真容的中国学者,“端制军闻之扼腕,拟购回一部分,不允。则谆嘱他日以精印本寄与,且曰:‘此中国考据学上一生死问题也。’”若非对国学浸润至深,恐无此识力。
昔人曾比端方为毕沅、阮元,或稍嫌过誉,但他酷嗜金石书画,“情之所寄,而非情之所止”,是为有真性情的第一流人物。
【编辑:刘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