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几乎调动了卡塞尔这个只有20万人口的小镇能够调动的所有空间资源,目的是为了建立更多自由的舞台。而艺术的介入,与其说是开启了这些空间本身所具有的历史性,不如说是重新置入当下现实感及其政治针对性。在这里,艺术的表演不是依赖舞台,更不是被舞台所束缚,而是激活舞台,使其成为自由表达异见的空间,或就是作为异见本身。展场及其历史语境本身因此成为作品的一部分。某种意义上,卡洛琳对于绘画的态度也体现在这里。说到底,不是卡洛琳有意拒斥绘画,而是绘画本身在卡洛琳这里已经很难自足。似乎只有与其他媒介包括展场空间生成有效关联的时候,才能将绘画从固有的观看方式和视觉逻辑中解放出来。看得出来,卡洛琳对绘画的兴趣要么是朴素的甚至略带原始感的自然绘制,要么是倾向极简又极为精巧的形式构成或概念表征。比如Jeanno Gaussi、Gerard Byrne的作品,绘画本身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无疑是绘画及其部署对于空间的调动。
前文提及的位于Bunker im Weinberg的二战遗留下来的防空洞既是Allora & Calzadilla作品的展场,也是作品的核心部分。作品并不难理解,洞内深处安放的影像中的秃鹫和刺耳的声音,及其政治所指与二战极端的右翼倾向形成了话语的互应,它不仅意在激活历史,而且深具现实政治的针对性,如今天还在不时上演的战争、屠杀与暴力等无疑是他自觉反思及抵抗的对象。或许,它还潜在地回应了OBERSTE GASSE中喀布尔艺术家的专馆。甚至与主题馆中的Goshka Macuga、Kader Attia的作品,包括位于老火车站的Clemens von Wedemeyer的影像也具有某种关联。事实上,不仅只这些,我们还可以找到很多类似可能的关联,而且,这一主题本身似乎就可以构成一条线索,或一张dOCUMENTA(13)的话语版图。
在访谈中,卡洛琳数次提到来自芝加哥的艺术家Theaster Gates。过去的将近一年时间里,Theaster Gates生活在由逃亡到卡塞尔的胡格诺派教徒所建造的Hugenottenhaus,他用各种废弃的材料重新装饰了这座老建筑。卡洛琳告诉我们,这件作品是主题“撤退”的一部分。正是在向历史或个人身体记忆的“撤退”中,蕴藉着反省和抵抗,以及对于未来的期待和希望。我想,卡洛琳之所以将其植入具有不同历史语境的空间内,目的就是为了重新打开空间所具有的历史语境,及其与当下及未来发生碰撞、对话的可能。
有人批评强势的卡洛琳支配甚至主宰了此次参展艺术家的创作。对此,卡洛琳自己并不回避也不否认,坦言近200件作品中160件是根据她的要求和建议创作的。若没有她的建议,很多作品估计会有不小的出入。事实上,对于卡洛琳而言,艺术家甚至包括策展人已经退居其次,或者说,艺术家只是作品的一部分,而策展人也只是整个展览的组成部分之一,真正的重心还是作品和展览,及其所调动或针对的现实与历史问题。恰恰是作品和展览本身,赋予或带出了艺术家、策展人的文化政治身份。也因如此,在参展艺术家中,大多还是无名的艺术实践者,Kristina Buch还只是一名在校学生,年龄最小的喀布尔艺术家Mohsen Taasha只有21岁。不消说,是不是艺术家在这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她)的实践是否具有足够的问题感和针对性。所以说,不少人纠结于是不是中国艺术家或者说有多少位中国艺术家参展,这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中国艺术家”这个身份是否是展览所针对的问题。显然不是。
如前所言,在卡洛琳这里, dOCUMENTA(13)是一种形式上的抵抗,概念上的抵抗,抵抗的对象是认识论上的封闭和知识生产。我想,这也是她为什么如此强调艺术对于“物”本身的解放的因由所在。事实上,艺术的物化本身就是为了将艺术还给艺术,惟其如此,才可能从主体的认识逻辑或框架中解放出来,进而以一种更为开放的视野回应历史与现实。开放意味着卡洛琳所谓的政治不再是意识形态意义上的政治。其实在展览现场,我们也很难看到曾经主宰艺术界、知识界近半个多世纪的阶级、种族、性别、身份等话语实践,而是将其从中抽离出来,不再被任何知识、体制、逻辑所束缚,所围困,在一种充溢碰撞与紧张的均衡形式与概念中,回到政治的原点:异见。套用卡洛琳的话说,在这里,抵抗本身就是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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