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艺术的迷思
裸体、暴力和孤单
裸体和暴力,这是行为艺术备受公众指摘的把柄,也是吴方洲在办展时的顾虑。他把裸体和暴力的内容特意集中在一个小展厅里,还在接受采访时再三提醒自己,要“放块牌子”。因为这是面向公众的展览,包括游客,包括市民,也包括孩童。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行为艺术在西方艺术界最繁荣昌盛的时候,一度也曾经有吃人血肠、嗜粪、自虐、自残、自杀等极端的行为,而今这些状况已经逐渐没有了,特别是在信息时代,网络可以将一切图像都带到世人面前,这些艺术的冲击力也逐渐减弱,甚至失去其原本的力量。
而在中国,也曾经涌现过一批极端的行为艺术,吴方洲认为,“当死婴吃完了,就是行为艺术的极端部分已经走到了尽头。大家就要重新回过头来思考。”
关于行为艺术的暴力取向,艺术国际的吴鸿认为,每个社会都有其特点,艺术家感受到生存的困境和压力,自然而然会产生相应的表达方式,只要社会状况没有改变,很多行为的指向就始终有效。暴力也一样,裸体也一样,他提及上世纪80年代以前中国人千人一面穿的中山装,“那时候脱掉衣服是具有革命性的。”
“每个社会都有其禁忌,西方是宗教,中国是黄色。”肖鲁这样总结。但当艺术本身缺乏新意,它会不会仅仅只是政治表态的工具?
霜田诚二在阐释世界对于中国当代艺术的兴趣时提到一点,因为中国当代艺术中有一些东西在西方曾经出现过,比如很强的身体性、裸体、暴力,现在西方逐渐没有了,因此他们怀着一种怀旧的心态来看待东方的行为艺术,邀请一个东方面孔的人去做这样的行为,这种方式并不是他所赞成的。
唐佩贤在谈及这个问题时认为,行为艺术本身是有事件性的,但是很多时候,媒体在报道时看重的是其耸动性和事件性,同时又没有权威的学术研究者对其艺术价值指点迷津,长此以往,就会混淆世人对于行为艺术的判断,更看不到其艺术背后所要表述的观点。
比如前些年的“苏紫紫”事件,这位人大学生、曾经的裸模和强拆的受害者,因为一次展览上面的裸体照片受到媒体关注。但她自称是不满于媒体只因裸体而采访她,索性以裸体直面来访的数十家媒体。这一行为招致了媒体更广泛的争论,她将针对自己的口诛笔伐做成第三件行为作品《泼墨》。最后以鱼缸内外做比喻的《看客》作为其“苏紫紫”系列最后的作品。
苏紫紫在事后表示,为什么她想和世界谈谈,世界却只想看到她的裸体。
唐佩贤认为,对于“裸体”的运用很难逃脱(炒作的嫌疑),特别是女性的裸体,“因为女性的裸体太有力量了。你不用做太多东西,你只要脱了,别人就会(震惊),有些人就会很快联想到你是要去炒作。”
这当然也与社会总体的认知状况有关,艺术家在创作时无法不考虑这一背景。实际上裸体和暴力在娱乐工业中也是吸引人的噱头。往往观众对裸体和暴力的震惊,会影响对于艺术作品本身的思考。在这种集体迷狂的状态下,如何透过社会的惯性认知,传达出真正所要表达的含义,或许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也不是想当然的事。
张健君也表达了对裸体的审慎态度:“我并不是反对脱,有些作品需要身体表现,那可以脱。有些作品掺杂了一些时尚的因素,哗众取宠的也有。”
实际上,以“以身观身”行为艺术文献展而言,裸体和暴力元素已经大大减少了,吴方洲表示,他更欣赏行为艺术中传达出的“真诚”,“比如流血,比如吃死婴,它让你不安,让你反思。现在的艺术家,我觉得更愿意用真诚的关爱来对待作品,对待观众。”
唐佩贤也发现近些年来行为艺术中的新趋向:“1989年至2000年,行为艺术和体制的对抗比较严重,大部分行为艺术都是以事件性发生的,不仅仅是跟自己的身体。2005年以后出来了一帮比较年轻的行为艺术家,也都是学生,更倾向于从自己的生活出发,不一定是对意识形态的对抗,或者对社会的宣泄,而是从自己的生活出发做创作,而且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这个点用得比较好。”
从历史上来讲,行为艺术总是边缘和小众的,张健君认为,“除非在某些时代,比如美国嬉皮士运动、社会运动的时代、文化界运动时期,行为艺术特别流行。但行为艺术不可能永远保持高昂、广泛受到社会关注的状态。”
每种艺术都有其繁盛的时代和式微的时代,也许这并不是行为艺术最好的时代,但无论时代如何变迁,艺术家仍然相信,艺术创作和外界环境并无必然联系,“好作品在那里,哪怕现在得不到市场的接受、大众的认可。这在美术史上是经常发生的。”张健君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