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
第一次看莫奈,是2002年在上海博物馆,那次他们请了《睡莲》来,印象中是将它安置于某层楼面的一个角落里,用护栏围上,不准近前。我特特去那里站了十分钟,双目莹然,被那阳光倾泻清洗。当时自己还是一个纠结于要不要转行去学画学艺术的理科女研究生。本来都差一点奔第三种人去了,但就是这一点点小清新的神经质拉拽我,至今都没有做成。同期展出的还有梵高的《麦田》。
第二次看莫奈是2004年年底了,声势浩大的“法国印象派画展”,就在上博对面的上海美术馆,见着了《卢昂大教堂》。同期也还有马奈德加塞尚。
我独独最爱莫奈,这人眼里的世界,太美,美得只剩下了光。光对他而言是格局是程式是温度,铸造一切,解释一切。后来2009年到了北京,在中国美术馆看英国人透纳,也找到类似的惊动。曾想约请一帮文艺科学青年和我一同完成“光”系列的主题文章,用物理化学生物种种角度去阐释这个世界上最初的词,这主题后来终于变了“色”,被收入在《冷浪漫》一书之中作为开篇。
光和色的变幻里,或许隐藏着某种终极秘密,这念头非我的杜撰,物理学家费因曼便说过,倘若杨氏双缝衍射实验中光的行为能被摸透,量子世界的实质当不难参透。
莫奈的画作大约在2006年左右引起了一波研究浪潮,却不是来自它本该隶属的艺术理论领域,好事者另有其人。伯明翰大学的气象学家John Thornes多年来辛苦研究各个时期英格兰各地各个历史时期的天气状况,意外发现莫奈旅居伦敦期间的一组神奇纪录为他留下了宝贵的资料。莫奈创作于那时期的画作中,展现了滑铁卢桥和议会大厦的新哥特式建筑如何明灭在浓雾中,阳光在泰晤士河上跳跃闪耀,与此同时天空呈现了奇异的色彩变化,只见深深浅浅的红、橙、蓝、紫被撒出去,造成一片亦真亦幻。
Thornes用他那分析型的大脑想到,这些丰富好看的颜色非出于莫奈头脑中的艺术幻想,而来自于真真实实的伦敦生活。那漫天黄色,应是高硫含量的煤燃烧后烟尘和硫酸盐颗粒散布到空气中,成为水蒸汽的凝结核所致,如此条件下形成的雾也比自然形成的雾更为持久。而作为复杂的混合体,煤焦油中含有苯胺和苯酚类化合物,如今已是众所周知的染色物质——1834年德国化学家Friedrich F. Runge从中分离出来过漂亮的蓝色物,1856年J. Natanson和AW Hofmann也从中提取了一种红色染料——以上,都有可能是彩色雾中的成分。
19世纪某个时期的“伦敦雾”是举世闻名的景观,其背后的环境伦理探讨也被当作世界各国环境文献上的重要案例。上世纪80年代末,东英吉利大学大气化学家Peter Brimblecombe对它进行过系统研究,并著有《大雾:中世纪以来的伦敦空气污染史》一书,提出黄雾需三个形成条件:首先是光的散射;其次气体和电灯的色调;以及焦油里面化合物的颜色。倘若在一天里的晚些时候,蒸汽火车头和轮船上产生的高温工业排放加入到空气中来,黑褐色的焦油就会出现,雾也会变得黑黢黢,这个由黄变黑的过程,甚至可以在狄更斯小说中找到一些记载。
科学家们并且还去做了验证,选取莫奈1898~1900年间创作的9幅作品,结合他同一时期的信件和日记,与美国海军天文台的数据对比,令他们惊叹的是,莫奈身为艺术家,却如同科学研究者一样,一丝不苟地记录了创作日期及太阳所处的位置,绝无臆造。所以印象派大师的确是非常可信地,超脱印象地,用手中画笔将伦敦当年的绝世光影留存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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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赵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