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艺术往哪走——廖雯谈中国当代艺术三十年的一些事 2012-08-16 17:40:29 来源:《收藏·趋势》 作者:张少华 点击:
见到廖姐之前,我已看了她的博客,她写女儿和老栗,写恩师和朋友,写艺术家艺术事,大都是生活感受,大都写于宋庄……文笔蕴藉而畅达,平白而有致,字里行间满溢着温情、才情和豪情。廖姐说,人过中年,越来越觉得“伟大”的命题都有虚假性,累人累己。

廖雯

廖雯

 

见到廖姐之前,我已看了她的博客,她写女儿和老栗,写恩师和朋友,写艺术家艺术事,大都是生活感受,大都写于宋庄……文笔蕴藉而畅达,平白而有致,字里行间满溢着温情、才情和豪情。廖姐说,人过中年,越来越觉得“伟大”的命题都有虚假性,累人累己,而动人的记忆往往在平凡的人和事中。有情所以动人,人始于情,最终要归于情,艺术、生活、人生同理。2012年仲夏的一个午后,在西安曲江见到廖姐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到,这样的性情和文笔,也只有这个名叫廖雯的女子才有。

 

“廖姐”最早是方力钧刘炜称呼廖雯的叫法,现在成了一个“江湖”名称。这个称呼与年龄无关,与她作为栗宪庭夫人的身份无关,是艺术家对她坚守艺术批评尤其是女性艺术批评的敬意,是对她近年来为改善宋庄艺术家生态而奔波的谢意,更是她二十年来与艺术家倾心相处的情意。

 

中国当代艺术的本质还在吗?

 

记者:如果不是因为热爱,您不会在中国当代艺术领域取得如此夺目的成就,请您谈谈您心目中的中国当代艺术。

 

廖雯:你用的“热爱”、“夺目”这样的词,对我来说太“伟大”了,让我紧张。我想用“迷恋”这个感性而个人的词,表达我在当代艺术中的真实体验。我迷恋当代艺术对艺术本质的探求──其一,多样的、个人化的语言方式,直面“人类的内心感觉”。其二,“人人都是艺术家”,与生存感受息息相关,鲜活、平等和日常。

 

记者:从批评家的角度,您如何看待当代艺术在中国走过的这30年?     

 

廖雯:这个题目有点大,圈内也有一些现成的说法。我认为1970年代崛起的中国当代艺术三十多年的经历,有自己发展的脉络和特殊性。我们不妨从几个阶段艺术的“焦点问题”谈谈这种特殊性也即中国当代艺术的价值和意义。

 

第一阶段:1970年代末到1980年代中。这个时期艺术的焦点问题──其一,现实主义模式的一统地位,能否被其他艺术实验颠覆,其二,长期作为政治附庸的艺术,能否独立表达个人情感。此前,艺术长期以来作为政治的附属,其强烈度和持久性,在人类文化史上都很特殊。这个阶段的几代艺术家,都为艺术脱离政治的附属地位,还原个人化的表达,做了极大的努力和贡献。

 

第二阶段:1980年代中到1980年代末。这个时期艺术的焦点问题──从西方当代艺术借鉴的语言方式,能否表达当代中国人的生存感觉。这一代的艺术家,大都是恢复高考后前几届艺术专科学院毕业生,1980年代他们上学期间,接受了那个时代大量翻译西方现当代的哲学、文学、艺术的洗礼,希望用西方现、当代的艺术观念和语言方式,进行当代艺术实验,寻找自己的出路。当时“艺术群体”花开各地,艺术思潮风起云涌,参与的艺术家很多,热情很高,速度很快,胆子也很大。短短几年间,就把西方近百年现代艺术史的语言方式都实验了一番,形成了影响遍及全国的艺术运动。我至今认为,这个中国思想的开放度是空前的,艺术实验自由度也是空前的。

 

第三阶段:1980年代末到1990年代末。这个时期艺术的焦点问题──如何转化西方为中心的当代艺术观念和语言模式,表达“中国的”、“当代的”生存感觉。1989年以后,开放收了口,借鉴西方的艺术实验也收了手。艺术家发现产生于西方文化的艺术观念和语言模式,直接模仿过来,并不能贴近地表达中国生存和文化处境的“特别”感觉,但如何走,一时也茫然。中间有一个短暂的沉默,艺术家回到自己的工作室重新思考。1990年开始,逐渐转化出了一些全新的东西,即被栗宪庭提示出来的、以“玩世写实主义”和“政治波普”为代表的艺术潮流,是当代的,而且是中国人自己的。

 

这些作品,1993年在几个国际展览──(香港《后89中国新艺术展》、澳大利亚悉尼《“毛”走向波普》、意大利威尼斯《威尼斯双年展》、德国柏林《中国当代艺术展》等)上同时亮相,引起了国际当代艺术界的关注和反响。虽然包含政治、新闻因素,但西方艺术界的确看到了完全不同于西方的、也完全不同于他们传统概念中的中国艺术。我当时写了一篇文章《1993──与国际对话的开端》,认为中国当代艺术从此开始与国际当代艺术开始对话了,而且这种对话,就艺术的本质而言,是具有“平等”性的,中国艺术开始展示出“当代的”、“自己的”品貌,这恰恰是中国当代艺术的本质和价值所在。我认为,这个阶段是中国当代艺术非常重要的阶段,也基于对这一点的认知。

 

第四阶段:2000年之后。这个时期,国际交流频繁,各种信息倾注,当代艺术呈现多元的趋势,艺术面临的问题不再是集中在一两个“焦点”上,而是“散点”式的。创作支点在自己的感觉和接受的外来信息之间难找平衡。2005年之后,艺术市场快速兴起,对艺术创作的冲击随着不断飙升的“价格”加剧,很多艺术家上了卖瘾,艺术的思考点,甚至生活方式的立足点,都很大程度上指向了“卖点”。艺术偏离创作的本质日行日远,当代艺术被社会看重是因为“市场价格”而不是“艺术价值”,如果不反省不调整,最终会变成了富有的残疾人。

 

中国有自己的艺术市场吗?

 

记者:2007年看过一篇您的访谈,您谈到中国的艺术市场,您怎样看待中国的艺术市场?

 

廖雯:说实话,我不太懂“市场”,因为“艺术市场”与艺术直接关联,甚至直接影响创作和批评,所以不得不关注,因此着眼点也不是市场本身,而是艺术与市场的关系。我大约只有两次访谈,谈过艺术市场,你们这算是第三次。一次是2004年中秋,好像是一个经济类杂志,当时刚刚开始有中国自己的藏家买中国当代艺术品。在此之前,中国当代艺术先是跟着西方、后是东南亚的艺术市场走,买作品的人各种身份、目的、资本的都有,没什么准头儿,也无法自控,因此也不稳定,严格地说,算不上是“市场”。1990年代末开始,想进入当代艺术收藏的中国人,多是个人喜好,由于中国没有来自政府的艺术品经营的优惠政策,当代艺术品投资风险很大,很难坚持得住。2004年转向当代艺术收藏的人开始多起来了。有些人是从收藏古董、家具、国画、商品油画等转向当代艺术收藏的,也有一些IT、汽车、股票投资等领域的年轻老板,他们转到当代艺术收藏,多半是带着投资的概念来的,下手很猛,一下就把当代艺术变成“抢手货”。我当时对这些人很看好,希望能通过他们,把中国当代艺术留在中国,并逐渐建立中国自己的艺术市场。我也曾经帮助这些投资人做过私人美术馆,义务帮他们推荐、也四处“抢救”当代艺术作品,并说服艺术家和以前的买画主给他们最优惠的价格……市场飙升的时候,他们还是卖掉了很多。卖得是够贵了,可这就说明我们有自己的“艺术市场”了吗?

 

记者:那时您已经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市场的问题所在?

 

廖雯:我不太懂市场,只是觉得乐得太早了点。正好2006年初,一个史论的研究生提了一些关于“艺术市场”的问题让我回答,这就是第二次我又说了市场问题。这个年轻人对当时市场情景的描述很有代表性──“近期,中国的当代艺术作品非常走俏,投资当代艺术成为新的热点,各路画商和收藏者四处搜寻和包抄艺术家,大量资金和新生买主涌入和浮现,很多作品的价格在短时间内急速飚升,往昔名不见经传者以及众多新人也都被市场纳入。这些似乎表明中国当代艺术经过20余年的奋斗迎来了它的盛世”。齐根儿就错了,“艺术”和“艺术品”分属于两个价值系统。“艺术”属于文化,“艺术品”属于市场,因此,艺术市场即便兴盛,也不能成为判断艺术价值的标准,从来不是,永远不是。况且,就当时的艺术市场而言,还不过在起步状态,无规则,不稳定,要走的路还很漫长,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但可悲的是,中国当代艺术被社会认知是因为市场,而不是艺术,艺术标准和市场标准被混淆了,艺术家靠“财富”排名了。我认为,中国艺术市场最火的时候,也是艺术标准和市场标准最混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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