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从2007年到现在,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回归理性了吗?
廖雯:艺术市场的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但当代艺术运作的基本规则应该建立和遵守,几类身份、工作应该有个基本界定,艺术创作,由艺术家的工作完成,艺术价值由批评家的工作确定,市场由艺术经纪人的工作运作,几方相互关联,但分工明确,不越位操作。现在中国混兼的情况处处可见,艺术家兼卖作品,批评家兼开画廊,经纪人兼写评论等等,混乱都是自己制造的。近年来中国艺术市场开始沉静下来,不见得是坏事,秩序的建立需要时间,潮起潮落好多回,才能最后相对平稳。
记者:艺术批评离艺术史有多远?请您从艺术史的角度谈谈艺术批评家的责任。
廖雯:史论研究面对的是已经成为史的材料,其艺术价值因为获得各种肯定已经被固定了。而艺术批评永远面对的是一直都在变化之中的、鲜活的艺术现象,简单地说是给没有确定价值的艺术以价值判断。所以,批评家对新现象的敏感把握、判断,立场独立,是艺术批评的前提。
艺术史、艺术理论和艺术批评在西方有非常清楚的专业分界,在中国就比较含混。事实上,中国大部分从事艺术批评的人是史论出身,现在在体制里主要的工作还是史论研究,用史论的方法和立场、角度去做艺术批评,肯定会出毛病。你看看现在的展览,动不动就拿去“面对历史”的姿态,甚至直接就要“改造历史”,这就是根本上的误区。
女性艺术在当代艺术中的价值何在?
记者:我们知道您策划了一系列女性专题的艺术展览,请您谈谈您的初衷和想法。
廖雯:我探索的是“女性艺术”在当代艺术中作为一种“问题”的存在价值,不是一般传统意义上的“女人绘画”,这个立足点可能和其他一些做女性艺术的人不同。
1990年代,我女性艺术工作以研究和评论的文章、著作为主,那时做展览不容易。1995年我了第一个女性专题展览──《中国当代艺术中的女性方式》,是想提示女性艺术家感受和表达方式的特殊性。简单地说,是“感觉上呈现生命的无限性繁衍状,而方法上则类似不间断的手工编织,个人感觉在单一而繁复的手工过程中,即时地释放和凝结到作品中,尝试探讨女性心理与手工劳作之间的对应关系,以及持续的手工劳作过程对于情感表达的意义”。当时在圈内和社会普遍的反响,认为和以往“女性绘画”的概念非常不同。
这十年间,我也尽力地研究了西方女性艺术,受到很多启发。但我同时发现,“女性”、“女性艺术”、“女性主义”、“性别差异”等等,这些我们经常使用的词,带有不可分割的西方文化血统,在观照中国文化血统的艺术现象时,从根本上是无法深入和贴近的。
2000年以后,我的女性艺术工作以专题展览为主,好像还不少──《巢》(2004)、《我的抽屉》(2007)、《心纠手结》(2009)、《女红绣事》(2011)等,是探讨女性艺术方式中“心和手”的直接对应关系,《性殇》(2005)、《疼》(2006)、《伤逝》、《盛开》、《来回》(2011)是探讨女性的个人经历尤其是情感经历,对女性艺术的深刻影响。
记者:您作为一个女性艺术评论家,您最深的感受是什么?
廖雯:“女性艺术”我做得很“孤独”,这种孤独感来自两方面。一方面是学术层面的忽视。“女性艺术”作为中国当代艺术的问题1990年中期就出现了,十多年来,虽然时常被人提起,也不乏男性批评家出面为女性艺术家写文章,策划都是“女性”参加的展览,但女性艺术作为一种特别的现象和问题在当代艺术中的价值,却很少有人深入探讨过,基本上没有学术层面的关照氛围 。关注女性不是一个照顾“女性品种”的标志,不是一个时髦的应景噱头,更不是一个学术圈地的名目,尤其不是一个“笑话”。我几次参加“批评家论坛”,不谈女性问题我还尚可有点学术身份,一谈女性问题,一些“同行”就变得不自重起来。古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理解此“道”更多指的是人格和教养,而不是行业和观点。另一方面是女性艺术家的自我忽视,包括对自己的感觉、判断、认知、思考的独立性,以及对自我的肯定和坚持。
我从1987年进入美术界,20多年中,我做的女性艺术的工作大约只占三分之一,集中在1990年代这十年间。我个人的批评方式,是关注当代艺术中的我感兴趣的“问题”,我的策划的展览也基本都是建立在这些问题探求上的专题性展览,“女性艺术”是我关注的当代艺术中的问题之一,当然要特别和倾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