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艺术市场的全面冲击之后,在数码化成为图像生产的主要方式之后,随着当代艺术价格泡沫的破灭,也随着数码图像空前的泛滥,中国当代摄影对自身的认识似乎正在缓慢地恢复某种理性,对图片价值的追问,以及通过这一追问重新评判摄影的历史使命,再次成为摄影界中那些真正具有自我意识的人们的内在目标,从而推动了对摄影的反思。反思的目标,概括起来就是:回归摄影自身。
最早体现这种反思的是对一种古老摄影术的复原,这种摄影术叫“火棉胶摄影”。早在几年前,我就在北京摄影家刘峥的工作室见证了这种曾经盛行在19世纪6、70年代的“湿板摄影”,并为其中的视觉效果而感动。就在他为我拍摄的一张肖像中,我意识到了呈现在老照片中的典型的“历史感”,原来是因技术而产生的特殊影纹。我马上想到了1870年至 1872年间在中国拍摄的英国摄影家汤姆逊,他的图片是我们今天想象昔日中国景观的最重要的来源,其影响之大,以至于大部分人都以为,那个年代的视觉质感就是那样的,不容怀疑。这说明,历史和质感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影纹本身既是建构图像风格的依据,更是历史表象的全部呈现。所以,当我看到骆丹用湿板摄影拍摄的《素歌》时,我充分意识到了摄影人对于影纹的追求,已经不能用,至少不能完全用所谓技术来予以说明。尤其是,当我们已经生活在高度数码化的时代,摄影专业的门坎几乎荡然无存,所有人都能轻松自如地拍照和被拍的今天,在电脑合成图像给世界带来方便的同时,又带来了对图像真实性的根本质疑乃至颠覆的当下,摄影究竟意味着什么,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仍然热爱摄影的人们所不得不面对的,同时又不得不加以认真回答的重大问题。
我对摄影隐约的忧虑来自好几年前北京华辰开始拍卖照片的时候。我知道,正是从那时开始,艺术市场成为搅乱摄影家平静心态的重大因素,而让拍照的人们不顾摄影本身的价值,去追逐不切实际的虚拟价位。在那个时候,我甚至听到了某些权威人士描述如何为照片定价的奇谈怪论,他们就像追求客观真理那样,执意要为照片的价格建立“一怎样、二如何、三为什么”等的“客观”标准,诸如照片的发表率、展出的次数、获奖的档次,以及评论的长短等等,统统拿过来堆在即将拍卖的照片旁边,以佐证价格的“合理性”。本来就是金钱的推动,本来就是受当代艺术作品天价的强烈刺激,却偏偏装出一付关心摄影发展的面目,效果当然适得其反,不仅照片的价格达不到市场的预期,而且,摄影所曾经有过的尊严,也在一次又一次让人失望的拍卖声中日渐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