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虽偶有争议,但顺利播出已逾5载的电视鉴宝节目;一个是本属寻常,却因为涉及收藏品真伪这个长盛不衰话题的展览。近日,一句“砸掉的‘赝品’中不少是真品且不乏珍品”的惊世之语,让它们都成了焦点。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今年5月,首都博物馆展出一场名为《“假”如这样——真“假”藏品对比展》的展览。展品全部为瓷器,由首都博物馆提供40余件(套)瓷器真品,与北京电视台《天下收藏》栏目组从被砸掉的300多件“赝品”瓷器中选出的30余件藏品,放置一处对比展出,目的是为广大收藏爱好者提供亲眼比对真品与赝品的机会。
3个月来,这个集知识性与观赏性于一体的展览确也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学习、取经。然而,近日,收藏家、中国收藏家协会玉器委员会主任姚政宣称,经反复观看展览后认为该栏目“砸掉的‘赝品’不少是真品,并且不乏珍品”。鉴定专家宁玉新甚至还给出了具体比例:“‘赝品’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真品,而且三成是珍品。”
如此说来,究竟是该为失去的真品痛惜,还是为尚有如此高比例真品而庆幸,亦或抛却真伪一说,回归到收藏与艺术品本源的道路上去?
地底挖出的都卖不出去,
谁还造假?
姚政说,从《天下收藏》2007年开播起,他就关注到这档与鉴宝有关的栏目。“不过,东西的真伪从电视上看不出来,觉得它就是作秀、纯属娱乐。”现为中国收藏家协会玉器委员会主任的他坦言,自己也收藏瓷器。当得知首都博物馆推出这场“以前在电视上看不清,展出的是相对还能拼接完整的瓷器‘赝品’”时,姚政在第一时间组织了5位收藏协会的专家前往参观。
这一看不打紧,他和同行们发现不少“赝品”竟然是真品,更有罕见的珍品。“里面有一件珐琅彩,它的画工要远强于曾经拍出过1.5亿元的一只珐琅彩的碗,多可惜啊!”姚政介绍说,“赝品”中,一件甜白釉显然也是真品。针对有人质疑他们只能隔着玻璃观看,没有上手看得可靠,他回应称“我们没条件上手看,不是故意不上手,不过这并不意味我们就看不懂。”他一一反驳当时栏目组将某甜白釉鉴定为假的依据。“其一,他们说它是阴刻纹饰,可明明是阳刻啊,属于沥线瓷;其二,他们以没见过这种器型为由认定为假更可笑,你不可能穷尽所有器型。”
“有人从展厅出来就痛哭,痛心啊!”姚政之后又组织了多批在京的、外地的专家、藏家前往展厅观摩。至于缘何选择在时隔3个月后,才向媒体吐露心声,他说主要是出于慎重和取证。“我们双方可以各出3个人,展开真伪辩论,然后由高科技仪器来最终下结论。”在姚政看来,5000年历史,数千万的中国人创造了数不清的艺术品,“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东西都卖不出去,谁还会去造假啊?”他说,元代青花瓷远不是别人眼中的只有数百件,“一百万件都不止。”在他看来,即使是假的也不能一砸了之。“万一事后鉴定为真的呢?再就是,瓷器为本民族特有的文化符号,就不该得到基本的尊重吗?”
多重鉴定流程,
确保无砸错
“不是为了砸而砸,这是栏目的一个规定动作,并不针对艺术品本身。”《天下收藏》的制片人韩勇说,很多时候节目组还规劝一些持有赝品的参与者主动退出。
据韩勇介绍,《天下收藏》最初是作为一档财经节目来架构的。“立足艺术品投资领域,关注艺术品流通市场的方方面面。”韩勇说,“鉴于此,东西的真与假就成为一个底线,‘去伪存真’是节目最关键也是最首先的前提。”至于缘何选择砸掉这种做法,他解释说,“这毕竟是一档电视艺术栏目,要充分考虑画面、电视镜头感,而且‘打眼’(注:鉴宝界行话,指看走眼)后,偷偷摔掉的习惯古已有之。”在他看来,“砸宝”另一个功能是对广大藏友的一种警醒,让他们意识到以小搏大、一夜暴富不太可能。
为了保证“砸”的合理性,节目组还对参与者提出了四个条件。其一,物品为当代造假的商品;其二,商品的持有者说成是有年代的艺术品;其三,认同参与规则,认可鉴定专家的结果;其四,也可不认同鉴定结果。
针对有人质疑,砸掉的赝品中不少为真品,韩勇非常肯定地说:“上了节目的藏品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不过,他也提示说,这与专家鉴定的藏品都没问题是两个概念。鉴定流程上,栏目组实行集体鉴定制,即上节目前,已有3到5位专家做了集体鉴定,且一票否决。
而在专家来源方面,“兼顾到流通环节需要鉴定的方方面面。”韩勇介绍说,专家库由三部分构成:一是来自博物馆或文物局等研究机构的鉴定专家;二是有丰富实践经验的艺术品经纪人;三是著名的拍卖公司的管理、业务骨干。“那些在名声方面有不良记录的不在其列。”至于有人质疑现场请来不少演艺明星的鉴定资质,韩勇回应称:“他们只是嘉宾,是来活跃气氛的,与鉴定结果无关。”他希望质疑者能首先认真弄清楚节目流程和真实现场。
以真假论其经济价值,
偏离了轨道
在文物法研究学者焦晋林看来,文物真假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何为真,何为假,得有标准的界定,而不是以说话人的意志为转移。”他认为,现行《文物保护法》虽然没有给出明确定义,但第二条已给出了标准,即“具有历史、艺术、科学、文化价值的”。因此,他建议争议双方首先要弄清楚何为文物。“有一点可以肯定,它绝对不是以时间的长短作为标准来衡量。”他举例说,汶川地震期间,温家宝总理写有“多难兴邦”的那块黑板就属于文物,因为它承载了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
尽管不少人认为当前的文物市场很混乱,可焦晋林却看到了积极的一面。他告诉记者,在他初涉工作岗位时,一次他买了物品要求对方开发票时,对方竟然将“考古系”写成了“烤骨系”。“从一个侧面说明,考古、文物在那个时代普及度还很低,而现在显然已经快全民普及了。”不过,也正因为进入到牵涉面更广的阶段,他认为当前需要梳理“文物”一词的本源。“起初它并不是指古物、古董,更多蕴含的是礼制的内容,看重的也是其文化价值,而非经济价值。”他援引唐代诗人杜牧的《题宣州开元寺水阁》中“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为例,感慨道:“如今,人们在关注的点上出现问题了,若以真假来论经济价值,就偏离了轨道。”
他将如今收藏市场的种种不规范行为视作“杀鸡取卵”,“在一个被破坏的市场里,最终大家都是受害者。”焦晋林认为,收藏与经营、倒卖完全是两回事。“按照人的需求层次理论,它实现的是一种精神需求。简单的估价论之,只会落入重器物轻文化的境地。”
至于砸掉赝品的做法,他非常不认同。“一是,鉴定的结论会随人们对事物的认识有个渐进过程,不可轻言断之;其次,依据《文物认定管理条例》,一旦认定为文物,就该承担起保护的义务,‘砸宝’显然背道而驰。”在他看来,理想的状态是以真假为切入点,引发公众的强烈兴致,然后引导到对文化的一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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