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奥运会结束当天,乘火车回爱丁堡,正困乏间,忽然听到车厢响起歌声,竟然有十几个姑娘在唱歌,高高低低,闲闲散散,声音却又搭得很圆融。唱一首,说笑一会儿,一首一首地,唱了大半个旅途。问了一下,原来是一个伦敦的少女合唱队,到爱丁堡参加艺术节的。铺满了整个八月的爱丁堡艺术节就这样给我发了份通知。
爱丁堡艺术节是世界上最大的艺术节,这个节起源于二战末期,据说一群英国艺术家在废墟边商量,要组织一个艺术节,让艺术先复兴起来,他们想挑选一个保存完好的城市作为举办地,在德军轰炸机下幸存的爱丁堡入选,于是有了爱丁堡国际艺术节,至今已经近七十年了。
但是在最初,爱丁堡艺术节的品牌是军乐表演和高雅艺术,一些小艺术团体被拒之门外,他们就和几家剧院合作,自行演出自己的边缘艺术,没想到无心插柳,边缘艺术家们喧宾夺主,搞出了一个世界上最大的街头先锋艺术节。至今,边缘(fringe)仍是爱丁堡艺术节的精神图腾。
一千多场演出,超过两万演员,二三十万游客,而爱丁堡的人口也不过四五十万人,可想而知,在苏格兰最美的八月,爱丁堡成了一个多么沸腾的地方。在皇家大道上,专门有几百米的空地留出来给艺术家,每个白天,他们身着奇装异服,在空地上推销自家的演唱会、话剧和魔术等,有人直接开始演奏,游客们也席地而坐,一个个小剧场就搭建成了。街头玩杂耍的照例人气最旺,虽然他们往往白话半天也难得亮个活。如果地上一动不动躺或站着一堆人,你可以从他们手里抽张广告单,被抽到的演员会冲你吼一句台词。
晚上爱丁堡成了艺术青年的天堂,旅馆里可以演话剧,酒吧里唱爵士,学校排练厅有合唱,小公园里的临时建筑里有脱口秀,几乎所有公共场所,都成了各类演出的剧场。啤酒更是满街都是,来自各国的年轻人端一杯酒,席地而坐,说上一阵子,然后排队进场看演出,然后再端着酒杯狂聊直到深夜。
我和几个报社同事整日晃荡,在爱丁堡大学广场上看了一场“超级严肃喜剧”,以为喜剧容易看懂,进去之后才发现,是我们基本听不懂的脱口秀,几个艺人对社会问题发表见解,台下前仰后合,百十人的场子相当热闹。当一个男艺人唾沫横飞,几位女士站起来大声表示抗议,然后退场,直到下一位艺人上台再进场。他们应该在反对男艺人性别歧视,而男艺人也有风度地表示尊重他们的观点。
艺术节演出的票价很低,大多数不过10镑,还有专门的免费区,观众们端着酒杯和咖啡随意听演出,如果听得开心就买艺人一张碟。我在火车上遇到的合唱团票价仅仅2镑。我专门跑去看了合唱队演出,他们的场地在一个简陋的排练厅,二三十位听众,但大学生们演得认真,水准很高,观众们也回应得热烈。演出完毕,有人在门口提着小桶募捐,原来这是一个公益组织资助的合唱队,他们到爱丁堡演出的目的之一就是慈善募捐。
来自中国的演出很少,能叫上名字的是孟京辉的《两只狗的生活意见》英文版,有的还没演就取消了。看了一场韩国现代舞,免费,既有先锋的,也有传统风格的。日本的演出多一些,感觉观众们对日本文化接受度也比较高。
边缘艺术节少不了批判,街头海报就有拿女王打镲的,很多剧有黑色讽刺的风格,《1984》这样的政治寓言剧当然也必不可少。《1984》场场爆满,这跟它反对极权的题材关系很大,当然观众席也只有上百个座位。演员在台上有如癫狂,观众在台下目眦尽裂,我在第一排感受尤深,表演与历史融为一体,难以区分。
同事们想见见国内老乡,但未能如愿,他们很惊奇怎么不见国内的艺术团体和艺术青年来这儿厮混,青年旅社、剧场酒吧摸爬滚打一个月,连气质都会有变化吧。这儿的青年人看上去物质骨感,精神丰满,可以完全自由地说话。与全世界热爱艺术、崇尚自由的人在一起,这难道不是最好的交流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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