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 申红飙
吉奥乔·阿甘本曾说,要成为一位“现代”的艺术家,至少要具备下面的三个条件之一①:或者与他所处的时代脱节,也就是说要逆潮流而行;或者顺应他所处的时代,但并非顺应主流,而要立足于时代的阴暗面;或者提取这个阴暗面中的精华,即接近古老的源头。这古老源头的光芒如此微弱,我们几乎无法察觉,甚至在我们看到它之前就已经消逝,就像天空中倏而不见的流星,当我们抬头时就已经错过。所幸的是,“如同在腹中已过十月的胎儿,或是活在成人躯壳内的孩童”②, 这古老源头的微光却不断地在艺术家的作品中闪现。.
申红飙的铸铜雕塑展现了人和动物之间古老的联系,多米尼克·拉斯戴乐明确指出文明源于动物。在菏莱茵斯坦-斯达戴尔山谷发现了旧石器时代的狮子人雕像,它标志着艺术的萌芽,考古学家所说的“抽象符号的爆发”也是出现在同一时期。远古人类开始把具体的图像在头脑中形成抽象概念,有目的的语言交流出现了,并且能够给具体事物赋予特定的象征意义,这三种技能的发展促使艺术诞生[③]。到了新石器时代,人类用于应付自然环境和社会两方面的智慧得以融合,发展成了我们所说的“文明”。“在生理需要和自然环境限制之外,人类的自由在增长” [④],精神层面的发展成为可能。法国的拉斯科溶洞保存着距今17000年的神秘绘画,清晰有力的线条描绘着受伤的猎手和野牛,正一起面临死亡。无论是史前还是今日,艺术家始终遵循着人类生存的法则,也就是远古人类狩猎的技巧:模仿。
“文明源于动物”这一观点颠覆了我们对于文明的定义,但是文明产生的前提是生存。人类与动物的不同之处在于征服对象。尽管近年来的研究说明“动物也在一定程度上征服了精神领域”[⑤],然而只有具备语言能力的人类才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足迹,艺术家重新踏上这些足迹并向我们展现和分享着最古老的文明。申红飙的雕塑中蕴含着远古时期的动物文化,作为作品的主题,动物在艺术中重获新生。人是作品的另一主题,他们以一种既古老而又鲜活的方式存在,使得作品脱离了现实,却极富现代感。
猎手(相当于艺术家)依靠牛、马和鸟而生,反之亦然。人类和动物的角色可以互换,这样的双重关系扰乱了艺术家的理性思维。这并非偶然的灵感,而是普遍的体会:拉斯科溶洞存有牛和马的绘画,1994年考古学家则在法国阿列日省萧韦岩洞里发现了熊的骸骨。申红飙雕塑那古朴的黑色仿佛来自远古时期,这个艺术家从未到过的时代却因他而得以延续,那个时代独特的古拙气质在他身上缓缓蔓延,渐渐捕获了他的灵魂。因此,艺术家同时拥有猎物和猎手的智慧,这是一种富于计谋的智慧,希腊人称之为“莫提斯”(机智)。他懂得如何在古老和当今之间取得完美的平衡。那古老源头的微光就像受惊的动物,犹疑不定又充满野性,而他却不露声色地捕捉了它,将其定格在打磨光滑的黑色铸铜里。
艺术是一个入口,通往我们从未体验过的当下。在申红飙的雕塑中,生命的所有阶段都是并存的,它们超然于我们所处的时代。在红三房画廊展出的10件作品当中,我们感受到时间的厚重,就像作家普鲁斯特笔下描绘的“纯粹的时间”那样。面对这些雕塑,我们仿佛看到最初的生命被迫离开咸咸的海水,搁浅在沙滩上,注定要在陌生又艰苦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不得不去适应空气、昼夜乃至各种灾难。感谢艺术家,是他让这稍纵即逝的流星距离我们如此之近,我们甚至可以用手去把握,去触摸
北京,
[①] :吉奥乔·阿甘本《现代是什么?》,巴黎滨海出版社与小书房出版社联合出版,2008。
[②] :多米尼克·拉斯戴乐《文明源于动物》,巴黎弗拉马利翁出版社,2001,第34页。
[③] :同上,163-164页。
[④] :同上。
[⑤] :同上,330-331页。
【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