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
陈丹青,这个双子座的上海男人,他是一位画家、作家;舆论领袖、公共知识分子以及鲁迅研究者;还是一位文化人,抑或是一位明星人物?答案显然是令人困惑的。这位年近六旬的老愤青自从归国以来,似乎已不甘于继续静坐在画架前,以艺术的方式取得话语权,而是把个人诉求转移到公共渠道,直接以针砭教育和时事,塑造出一个“爱说话,能说话,到处说话”的“愣头青”!而他十二年来留给外界的“语录”已然太多,远远涵盖了那些好事媒体对他的不断解读,而陈氏似乎也深知其身陷其中,不能自已,掌控不住自己口腔的陈丹青也最后把批评的目标转向了自己,借用陈丹青自己的话来说:他的绘画艺术到底是“退步”与“荒废”了!
西藏往事
早在1980年,陈丹青便以油画《西藏组画》蜚声海内外,从而一跃成为中国油画界的巅峰人物。当时的陈丹青,作为78届研究生班一员,因为躲避创作中同行和领导的审查,远赴西藏拉萨为毕业创作采风,半年时间内他画了众多幅藏人肖像和速写,最后整理出七幅,集成组画:《母与子》、《康巴汉子》、《进城》、《洗发女》、《朝圣》等六件尺幅不到一平米的小画,陈丹青将其与回京后继续创作的《牧羊人》一起,提交给了中央美院。而在陈丹青自己看来《西藏组画》是失败的,至少是未完成的,未必都能入选毕业展,他只是想尝试小尺寸、多幅、无情节、无主题的作法,与流行的巨型、单幅、情节性、主题性的“文革创作模式”拉开距离。而陈丹青完全没有想到,七幅画一拿出来,就被学院决定全部展出。
《西藏组画》
1980年10月,中央美院第一届油画研究生班的毕业创作展上,陈丹青的《西藏组画》引发轰动,被公认为“文革”后划时代的现实主义经典油画作品!时间刚好在罗中立的《父亲》轰动中国美术馆两个月之前。此后的1981年1月,《西藏组画》和陈丹青的两篇“创作谈”,分别发表于美术界最权威的两份杂志《美术》和《美术研究》,影响就此扩散到了全国,令当时的中国画坛摆脱了“苏式油画”的多年统治,拉开了真正意义上的中国现实主义绘画的序幕,而这些特定的时代背景造就了《西藏组画》无可取代的历史价值,
当年时值27岁的陈丹青,已具有极强的造型能力,画风细腻,感情真挚,思维敏锐,有着一种稳定和深沉的力量,在这组早期作品中,看得出而他对写实能力的熟练把握,对欧洲古典油画语言的深刻理解,令沉醉于油画传统手法的观众钦佩不已。除欧化色彩浓郁的技法外,陈丹青以《西藏组画》为题描绘藏民普通、简单的日常生活片段,较早地开始摆脱长期盛行并严重教条化的主题性创作模式的影响,转而追求用传统西欧油画的写实手法来表达对现代生活、特别是边疆少数民族的真实感受,洋溢着朴素热烈的生命力和浓厚的感染力,被认为是中国写实油画自前苏联影响转向溯源欧洲传统的转折点,因而《西藏组画》能够在美术界及文艺界引起很大轰动,持续获得广泛的关注、评论、研究与影响。
有这样的大名在前,《西藏组画》的市场买气自然高涨。2007年12月,陈丹青1980年作的《西藏组画·牧羊人》在北京匡时从700万元起拍,以高出估价5倍的3584万元成交,曾创出个人价格纪录,而该画2003年曾在中国嘉德以187万元成交,短短四年内涨幅近20倍,让人瞠目结舌。2011年6月,北京保利春拍《进城之三》再次以2300万元成交。而因为《西藏组画》的光环所拉动,陈丹青的其他西藏题材写生,也接连在国内拍卖市场上连受追捧。
并置的图像
杜尚曾说:“一件作品之所以著名,并不全在于作品本身,而在于被人一再提及的次数。” 而陈丹青对于《西藏组画》在国内被一再提及,有如重复戳盖的印记,只是惊讶,并不自豪,他更为珍视的是赴美国后的创作。1982年,怀揣40美元的陈丹青以自由画家的身份移居纽约,因为“油画是西方来的东西,而自己尚未大规模见过西方大师的原作,还得去取真经,这样才能提高。” 而此时作为西方艺术中心的纽约,写实画路已失去语境,后现代艺术全面登场。
1983年6月,陈丹青举办了海外的首次个人画展,这成为中国画家在美国举办的第一个个展。但陈丹青清醒地认识到,当代艺术已经迈向政治、社会领域,他开始了实践新的表现方式,以此试图跟上国际艺术潮流。他的第一项尝试便是“并置”系列:19 9 0 年代初,陈丹青创作了系列二联、三联、多联画,并置了历史名作与当代图像,用以揭示历史演变中观念行为的断续异同,他的并置尝试,有些是重新画过的油画,也有一些直接是照片或印刷品,彻底脱离了绘画技法。陈丹青或将当代拾女子的黑白图像与米勒的《拾穗》并置,显示当代中产阶级女性与19世纪法国农妇的欲求差异;或将因偷食禁果被驱逐的夏娃,与偷情被曝光的黛安娜并置,来显示女性自我释放和社会规则的冲突。直到1995年,陈丹青产生了一个让自己吃惊的念头:所有挂在墙上的画、所有装置作品,都是“静物”,于是他完成了一组15米长、两米高的十联画《静物》,其中的九个画面,是各种画册中的当代装置艺术品。
自1997年往后的十年间,由“并置”发展而成的是“画册”系列:陈丹青琢磨着既然画照片,就可以干脆画书、画画册。此系列依然为写生,摊开几本画册并摆了摆,画成一幅写生画,由浓至淡、由繁至简,从西方美术史图像转向中国画图像的“并置”,用画笔精细再现了中外画册中的经典作品。此后,陈丹青的画册写生一发不可收。“我不会想:我要画美术史,然后找出相应的画册;我也不会对着画册一笔笔画,同时想:看哪!这是美术史!但我得承认:当我画第一幅‘书籍静物’时,我已被带入美术史游戏,犹如打牌。每个书架上排列错置的画册已经是一副现成的牌。1997年,我取出这些牌,自己玩起来。”这是2006年陈丹青对自己的画册写生与艺术史关联的阐释。
而对于陈丹青纽约时期画作的市场表现,可以说还是被低估的:20 06年9月,纽约苏富比推出了以中国当代艺术为主的专场拍卖,陈丹青1991年作的《街头剧院》曾以147万美元(折合人民币1188万元)成交,该价格在年度中排名第四。这样的市场表现,再结合“画册”系列的大陆拍卖成交额的稳定,看来陈丹青在纽约形成的这两个绘画系列已逐渐得到了国内藏家的认可。
但从另一角度来看,犹如他当年在苏北知青插队的经历,陈丹青在美国的“洋插队”,也是一个“失去的时代”!他拘泥于写生方式的各种绘画尝试,并没有在西方艺术圈引发多少波澜,不像徐冰、蔡国强等以中国式的当代艺术方式参与到欧美艺术圈的运作,也不似陈逸飞的商业味浓郁的肖像画在纽约苏荷区的受宠。而千禧年的返回国内,在海外略有沉寂的陈丹青才重新回归到公众的视线,从《纽约琐记》一书热销开始,陈丹青让大家知道了这么多年他在纽约做了些什么,而这个极良好的开端,也让陈丹青的执画笔之手更多地拿起了写作之笔,绘画技艺的“退步”与“荒废”便是自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