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旅行和孤独感
到今年6月底,那辆被他喻为“小红马”的出厂不到一年的新车跟着他“走了四万两千多公里,其中相当一部分是高原碎石颠簸、东北冰雪极寒、路况极其恶劣的路段,先后伤了油底壳、变速箱底壳、后安全杠、后门、一条轮胎、四支减震……如今前桥半轴也出现了严重的漏油。”国内好走或不好走的地方他几乎都走遍了,他甚至开车到了珠穆朗玛峰下,虽然没有去登山。在6月25日回家那天,@唐炬的收藏微博写道:“我的四边五极穿越之旅的东北西北西南在此连成了一个大圈,阶段性目标实现。”
2003年非典流行之前,唐炬其实是个工作狂,“每天加班,把自己弄得很紧张。”非典期间,工作不得已停滞下来,却不意发现“其实也没什么”,于是他的人生态度与节奏,渐次改变。“另外就是2008年的地震,让我对生命的各方面有一定思考,那次天灾对我影响比较大,觉得做人没必要把自己搞那么紧张,不少事情可以放下,还是力所能及地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行者唐炬孤身上路。“我心里有个目标,就是独自去体验下那些在中国境内别人看来最有挑战的地方,我现在走过的这几段旅行都是。那个过程感觉非常享受,同时也是一种挑战。我喜欢一个人在路上。”
一个人,在路上。其实,孤独和艺术之间是有关系的。因为人只有在孤独的时候,比较容易与自己的灵魂相遇,也就是说,孤独是精神创造的必要条件。比如,艺术家创造艺术品,孤独当然是必要条件。而好的藏家,乃是人类优秀精神产物的收藏者,所以他们也必须能够安静下来,真切听到发自内心的声音,而不仅仅是来自市场、专家、媒体的混音。于是,习惯孤独享受孤独的藏家,专业上往往亦有独到见解。
而即便旅行本身,也给他的收藏带来重大影响。唐炬认为旅途本身也是一种收藏,生活在这个地球上就应该力所能及地去领略这些大美,而它们带来的视觉冲击让人不由自主地去反思经验。“比如说再来看作品时,会更加倾向于从某种深度上去判断。其实有些艺术品很表面,比如说一些艺术家从取向上倾向于形式因素,而我觉得我可能离开那些作品越来越远,而越来越喜欢那种大气磅礴、深厚、有穿透力的作品。”
关于收藏
1991年由国有银行辞去美工职务的唐炬创立了室内装饰工程公司。干了几年,因业务需要开始寻找一些艺术品,顺带着,他也开始收藏自己喜欢的作品。起步时是国画,后来才接触到油画,“我觉得国画这个圈子挺复杂的,问题也很多,而且国画每天都可以重复画很多张。所以开始了解油画家时,我感觉他们的回报和投入根本不成比例,一件油画作品要经过充分的构思,然后整个创作过程也很漫长辛苦,还不重复。”
2000年,唐炬带着1000万身家来了北京。当时,中国当代艺术的话语权并不在国人手中,一些自忖“不够当代”的写实画家,开始疑惑“是不是自己这样画就真的没前途了?”那个时期,唐炬和几个朋友一起凭着自身的判断,到处购买作品,给这些艺术家提供了信心与谋生力量。“去年开始,我觉得话语权回到了咱们中国人身上。当然艺术需要丰富多彩,大家不须分什么帮派,要齐心协力建立我们大环境中的一个艺术结构!”
刚到北京时唐炬也曾与几位艺术家合作,2003年他创立尚艺术中心时,确实还想着要不要像一个大画廊那样去发展事业版图。可是散淡的性格,令他觉得这样开画廊当艺术经纪的过程太过费心琐碎,由此慢慢转化至收藏和梳理的角度,方始恢复轻松自如本色。
曾经学过画画的唐炬,对艺术颇有了解,收藏脉络上他亦自认比较倾向于正统的、学院派的艺术,冷军、王沂东、杨飞云、罗中立、闫平、郭润文等实力派画家都属于这条主脉络——50岁上下的他们在90年代前后创作的作品。唐炬解释说,“那时还没有市场,这些作品完全是艺术家发自内心的创作,非常难得地表达最真诚的情感。”
具体谈到收藏,唐炬说他并非做过专门研究后才决定收藏哪些作品,“碰上了或看到了,顺其自然,看自己的视觉感觉。”能否在视觉上被打动,对他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准。目前他的收藏工作已经到了梳理阶段,“那段时间他们基本面貌就是这样,而且是以写实为主。我现在想做的就是把这个片段梳理得更清晰更强有力。”
唐炬与他收藏品的创作者,大多都认识,但多数也就是仅仅认识,见面之后会打个招呼。“但个别特别喜欢的艺术家,像冷军,我对他的作品很好奇,很想知道他是怎样的创作状态,为什么能画的那么极端?后来买了他的作品后就跟他有了联系,再后来成了朋友。”但除了50、60年代的中坚力量派画家,唐炬也会对一些“新鲜力量”发生感触:“我有时也会发现像陈飞这样颇能打动我的艺术家,他的细致语言、线条造型都非常新颖,但是又有种很鬼魅的气质在里面。像这样的年轻艺术家作品,我也会力所能及去收集一些。”
为了更系统地梳理藏品,唐炬无疑是拍卖行常客,有时是委托方有时是买家。除了偶尔选择电话委托,只要人在当地他都亲临拍场。说到拍东西,他基本上秉持顺其自然的态度,“但是如果遇到强烈喜欢的,那种时刻我也会冒出志在必得的感觉来。”说这话时,我突然想起了刚才在藏品间漫步时看到的那幅《在那个早晨》。
藏品精专,后果之一就是借展的邀请比较多。“每年都有很多机构借展,最多的有三十多件作品。”借展方一般很少支付费用,多数情况下唐炬要自掏运费,但他觉得艺术机构去传播艺术之美也是对社会的一种奉献,所以并不想藉由借展获得经济利益。比较正规的借展方会为作品购买保险,“可能一年里面会有三五次是他们提前声明可以给你上保险的。当然有一些不会跟你说,但是他会跟你说保个价,声明一下作品的价格,这样大家会有一个依据。”
关于美术馆
目前,大藏家们几乎“无一漏网”地都在考虑建设私人美术馆,让自己最爱的艺术品可以与人分享可以传世,唐炬也不例外。
在京郊温榆河畔跟华谊兄弟公司地处同一条乡间小道上的唐炬别墅占地10亩,目前也是他的藏品之家。“不管任何人只要喜欢艺术,能够联系到我,跟我预约一下,都可以参观。”于是乎,爱艺术的朋友来了,国内媒体来了,国外媒体来了,拍卖行来了,艺术基金的人来了,一年里累计有几百人来探访这栋别墅。而楼内楼外上上下下,那几百件油画、雕塑、装置,仿佛与生俱来一般安详地在这里守候着,无声胜有声。
但唐炬还想做更好的对公共开放的美术馆。关于馆址的选择,他认为美术馆肯定要建在北京,“我觉得北京是中国艺术的一个中心。当然也想把它建在人们方便去看的一些地方,我自己理想的地点比如说是朝阳公园附近,我觉得这样不张扬,跟公共环境气氛也和谐,而且还是一个很好的供人们去感受的艺术殿堂和文化场所。艺术空间的所有权不用属于我,只要供我用,东西长远摆在那儿,就行了。”
“我认定的这个版块属于中国艺术中比较重要的片段,非常有力量。美术馆做起来不用太张扬,100件作品,几千平米的地方,就够了。然后还要有一个交流的空间,包括做一些展览,美术馆也可以跟其它或海外美术馆做一些交流。其实,现在的想法是在三五年之内能把作品的名单确定下来,现在还缺一些艺术家的作品,目前七八十件有了。”内容完备后,唐炬打算先汇聚这一百件作品去做巡展,北京、上海,甚至欧洲、美国、东南亚、香港等等,“把这些作品的力量展现出来之后,其它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是否可以有基金会加入呢?针对我们的问题,唐炬也透露了他的一些设想,“喜好艺术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可以一起来做个基金会,我甚至可以转让一部分作品的所有权,不会超过50%,但是画不能拿走,必须永远在这里。如果基金不断扩大,会有新的作品进来,也会有作品被淘汰,它是个动态的。总之是越做越好,而不是把好的卖掉。参与者在这个过程中多少会有回报。”
问及他会否多进行一些发掘年轻艺术家的工作,他老实地回答道“至少我现在想把这个美术馆的设想先给漂漂亮亮地实现了,要做就做得像回事。之后才可能有精力去发现新的艺术家吧。”
唐炬之前除了艺术收藏,也做过很多种类的投资。但自打好上美术馆“这口”以后,他自认没有任何兴趣去做其他事情。原来,分享自己钟爱的艺术,可以如同其他许多嗜好那般让人五迷三道。“现在觉得积累了那么多资源后,就想把美术馆这件事情做好。很多人在做市场,我倒觉得市场好也好、不好也好,对我来说没什么大影响。市场好的话,可能梳理起来容易些;但市场不好的时候,买东西也便宜啊。”
关于写实油画与当代艺术
有不少人在网络上或是当面都跟唐炬有过一种争执,盖因他们认为:写实油画已经out了!对此,唐炬持否定态度。“我觉得自己属于比较自我的人,很坚持,所以不少人都认为我挺过时的。但我想艺术不存在所谓过时与否,每种艺术都有它的力量和特点。”
他尝试用弹钢琴的比喻来说明自己对架上绘画的态度:“它就像弹钢琴一样,就是需要非常传统的扎扎实实的功底的那么一门艺术。如果说,不用技术,不用练习,只需要思维、意识,弹钢琴你能说光有想法、感觉怎么可能?其实绘画就是表现艺术家的一种信仰、一种长期积累的别人难以企及的能力、一种思考或者情感,这都可以,但是它不该是一种说教。”
唐炬指出架上绘画在目前的西方走得太过了点,有些放弃根本而去追求皮毛的感觉,好的手头功夫在西方业已消失。“现在看西方那些真正大师的东西,里面有几个是靠哲学、靠玄学的?真功夫还是在视觉的范畴之内。”唐炬鄙视仅仅通过“诠释”来表达内涵,他认为视觉作品,没必要过多用文字和话语去诠释。“现在很多所谓的当代艺术不就是靠说吗!有些作品谁也看不出什么,甚至看上去不喜欢或反感,像那样的作品,我觉得不太可能变成大家公认的有力量的东西。所以我强调要自己梳理一个系统,并不是说要相互贬低或诋毁,这点反正时间会做出选择。”
但他对将来保有乐观态度,觉得中国当代的艺术可能会重新回到绘画上,甚至可能对世界艺术产生很长的影响。“郎朗为什么在世界上那么成功,他就是有一种坚实的功底,另外还有一种情感的融合。绘画也是有可能的,这种功夫加上视觉给人的穿透力,完全可以变成普世的艺术。”那样的艺术,唐炬认为是大众更加接受的当代艺术。“但是现在很多艺术圈里的人,或者艺术家,有点藐视大众,而这个大众并非普通的耕种农民或市井百姓,这个大众包括很多高学历的有涵养的优秀人才。”
本刊注意到唐炬甚少收藏抽象作品,他如实解释说:“倒不是不收,我也希望自己能拥有代表性作品,但是像赵无极的作品太贵,而且他的年龄又在我的设定范围之外。较年轻的艺术家里我想有一幅周春芽太湖石那类的石头系列的作品。对于同一个艺术家,我希望把他的写实作品和非写实作品一起购进,这两年也一直有在做。”
【编辑:文凌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