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军
记者::“雾”这个题材为什么会吸引您?您为什么会选择“雾”而不是其他的元素?
李铁军:这个实际上与这个时代背景有直接关系,也是我的生命经历过程当中的一种经验,
刚开始选择“雾”的时候,我考虑到的可能是比较感性的层面,“雾”从表面效果上比较符合我的一些想法,后来我开始思考——一个艺术家,他的思想是不可能停下来的,他是不断的在思考——慢慢地,我进入到深层的思想层面之后,我发现“雾”其实是一个新的空间,在这个新的空间里面,可以有很多诠释与理解,如果在这个空间里加入许多元素与概念,这个“雾”就会变得饱满,而它本身的现实含义则更加凸显。
记者::那么您的“雾”有没有一个具体含义?比方说它象征什么?是不是也有借物喻情的意味?
李铁军:“雾”本身就是模糊的、混沌的,你可以说它什么都没有,也可以说它什么都包括。“雾”含有“可能性”,不是一种,而是N种可能性。当你身处在自然界概念里的“雾”当中,你什么都看不见,你可能不确定雾里是否有东西,也许有,也许没有,只是你看不见它罢了,它可能就在那儿。当雾进入到一种现实语境的时候,“雾”就成为一种意识形态,包含了各种混乱不清的关系,你身在这样的“雾”中,你的社会关系也会模糊不清。例如在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已经不如原始社会那样单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也不纯粹了,有时候朋友之间也会猜测,我觉得这个是在当下这个社会中的一种人与人的关系体系,好象是隔了一层“雾”——为什么是雾而不是墙呢?墙它是一种物质性的东西,墙我们可以推开,推开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实际存在的人,但我们能看到他的心吗?人的心和心之间、思想和思想之间,有一种很神秘的东西,我觉得这个东西就可以用“雾”这个字眼来归纳。又比如真理的问题,往往我们在追问题真理的时候,更多是追求一个明确的结果或者结论,但实际上,真理有的时候就是雾态的,不明晰就是真理,没有结果就是真理,比如说人从哪里来,这个永远也无法清晰得知,但如果非要探寻一个究竟,放不下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就会
导致了痛苦,迷茫,就像“雾”一样,一旦明白了“这个问题永远找不到答案”就是真理本身,那这个问题就会变成很简单的一件事,心也就放开了。
记者::徐老师,您是李老师的好朋友,同时也是一位艺术家,您对李老师的作品是怎么理解呢?
徐微强:其实我与铁军是很好的兄弟。在很多年以前,他就一直在做“雾”,偶尔画一点国画,油画。对于“雾”,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我小的时候,我们家乡云南的老桂山山脚下有一条河,山脚的地方有一个落水洞。在夏天的时候,那个落水洞会冒出“气”,如果“气”直直地冒出来,那绝对是晴天。如果“气”冒出来以后就散开,那么绝对是阴天。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个雾很神奇,好像是“天地人合一”的一种玄学现象。后来,我把铁军的“雾”放到社会现实当中,做深层次分析以后,我发现“雾”也是一种现代人生活的一种状态,就像铁军说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雾”化是一种状态。现代人的迷盲,不知道前途怎么办,所谓“一头雾水”,这也是一种状态。还有一种状态就是“难得糊涂”,比如古人中最典型的郑板桥吧,聪明容易,糊涂难,但是聪明到糊涂更难。这种“糊涂”的状态与“雾”的形态也是十分相像的。所以铁军提出来的这种艺术概念,可以说是一种现象美学。他由一个自然现象上升到一个理念,这是现在的很多艺术家很难做到的。这个社会基本上是一个腐败的社会,什么都是往钱看,一切都是欲望造成的,最后我们把自己都输掉了,到头来还是一场“雾”。所以我就觉得在活着的时候,要简单一点,真朴一点。
记者::我知道李老师曾经有过留洋的经历,但在油画《雾·大风景》系列中,我感受到了中国水墨的韵味与禅意,您是否对中国传统绘画也有研究?您是如何把中国传统绘画的精神融入到观念艺术的语境当中?
李铁军:我喜欢老祖宗的东西,如果有画展的话,我一定是先看中国传统的东西,完了之后再去看看当代的艺术。我研究的中国传统艺术,其实就是研究一点笔墨,研究一点书写的规律,研究一点程式化的东西,之后自己领悟到了“笔”与“墨”的关系,同时建构了自己的一个审美观。中国传统艺术的书写性与情绪之间关系的呈现很好看,起承转合的关系不光是一个规律的写法,它最终传达出一个审美观,是一种审美效果。当我了解了这种美学体验之后,觉得自己能跟古人都写出一样的东西,觉得很不得了,但过了有一段时间之后,我开始批判自己:“你怎么能跟古人一样呢”,然后我不断开始解构、变化,然后把自己的作品形式打破,做各种实验,将中国传统艺术的哲学理念分解到当代艺术的各个元素表达中,不断的归零,不断的重组。
记者::这么说的话,在您的作品当中也含有解构主义的意味?
李铁军: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因为我觉得我在创作的时候对“解构”可能是一种无意识的思维活动。但无论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我认为这实际都是一个解构状态。在我的作品里任何一个变化的发生,就是一种“解构”,这可能不是我用语言能够表述的东西,就好比“雾”,你能说清楚哪块是“解”,哪块“构”吗?
记者::也就是说您的“解构”其实一个模糊的概念,而不是明显的归零重组的过程?
李铁军:“解构”实际上是一个具有批判意识的人才能够有的看法。具有一定的建构意识才能够有解构意识,但解构的方法多种多样,在其他人眼中可能是一个非常清晰的状态,但在我眼中是一个非常“雾”态的状态。我的“雾”是一种存在于世界上的自然现象,同时它也在解构世界的实体,将世界的实体幻化成“雾”。这种意义上的“解构”是虚实相生的,是一种虚无的关系,而不是可视与不可见的关系,或上与下的关系,或好与坏的关系。我的“解构”是不好不坏、不上不下。这点与微强不同,他的“解构”是对西方哲学的一个根源批判,他在对于中国传统哲学——像道教的研究,以及包括整个中国文化的整合之后,他了解到了东方的解剖意识与西方提出的解构学说之间的问题,他能把这个点找出来,他就确立了他的“解构”方位。
徐微强:铁军提出来的这个“雾”的概念,其实也传递着东方哲学中的“大爱”磁场,这种磁场是一种“雾”的存在,是一种“雾”的状态,所以“雾”既是一种形式美学,也是一种哲学理念。铁军要把他的这种哲学理念发扬光大,这个很重要。曾经有一个诗人,也是艺术家,他问我,爱是什么东西,我说爱是一种给予,是一种能量的给予,爱是不具有目的性的,是一种磁场与磁场的交换,当你身处在“大爱”之“雾”中,你才能真正体会到“大爱”的含义。
记者::“雾”系列除了架上绘画外,装置与影像也是此系列的表现手法,是什么启发了您运用装置的创作手法?
李铁军:我认为这个世界是“自由”的。每一个时期,每一个大师都给人类带来“自由”的一种提示,咱们回忆起人类每一个大师实际都是回忆起他提出的一些问题,这些问题让人类有所进步——向自由迈进了一步。我不想禁锢在某一种创作手法上,这不自由,我的潜意识是希望有“自由”的,在这种潜意识的作用下,我不断地实验。在选择创作手法上也能反应出我对“自由”的一种渴望和追求。我不会因为装置是当代艺术中的一种“时尚”而去选择装置,运用装置是我心里的一种自然而然的想法。当你对自己的认识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你就能知道什么是你才是要的,哪怕住在深山老林里面,只要正视自己的内心,所渴求的东西就在你心里,一切物质为你所用。
记者::影像在你的装置作品中是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在您的装置作品中,影像起到一个什么作用呢?与架上绘画相比,您的装置作品在表达您的艺术观点上着力点有什么不同?
李铁军:关于“装置”,我认为我只是一个“随从”,杜尚才是“主谋”。到现在为止,我们所做的装置作品都没有逃出老爷子这个圈,他已经告诉我们了——怎么样才能让这些材料元素拼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思想。每一件作品的生成,产生都是跟这个大的时代背景相联系,如果脱离了时代的背景,就会对人类意识形态进步的高度产生不清楚的认识,所以这些时代的产物——高科技也好,新技术也好——都是对你有所作用的。你也是现代社会的一份子,与这个时代一个整体,是“天人合一”的关系,你是生活在这个当下,并不是古代。你生活在这个当下,并不是光是在中国,而是在全世界,所以我并不排斥运用具有时代特征的材料来创作和组成我的作品,相反,运用这些材料能够使我的作品更贴近当下。我认为并不是只有绘画这种质材才能完成我的思想表达,装置艺术是不局限于材料的,现代科技的手段就是我的材料,连空气都是我的材料,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所用的呢?
记者::您的装置作品展场十分别致,很有现场感与戏剧感,您对展场的布置是怎么考虑的?
李铁军:我在创作作品的时候,我一直本着一个非常认真的态度。我现在是一个艺术家,我也当过馆长,也当过策展,同时,我也当过一名观众,这种多重角色的体验告诉我,要尊重观众,同时也要尊重自己的每一个行为。所以艺术家要有一个责任感,这种责任感体现在是否在创作作品的时候考虑到观众的心理,艺术家应该以学术的高度和标准来衡量自己。虽然我的作品“雾”是一种不上不下,态度模糊的概念,但绝对不是说我在创作和思考的时候是一头雾水的,我创作的艺术形式是什么样的——这是一个形式问题,我如何来呈现作品——这是一个态度问题。所以你说现场感实际都是在我的经验所及的范围之内来制造的。每一个观赏我的作品的观众,我尊重他,我没法用语言来表达他,但我用我的作品,我的形式来跟你对话交流,实际是一种尊重。
记者::“雾”这一系列今后还会继续延续吗?是否有一个创作计划?
李铁军:连人生都是一场“雾”,这是不能预料和计划的。
记者::您平时的创作状态都是这样吗?得到一个灵感就马上去实施,不会规划和约束自己的想法。
李铁军:我一直认为艺术家是自由的。“规划”是一种工作方法和习惯。我的工作习惯就跟我的人生是一样的,我想去做的,哪怕非常困难,我都会去做。但有一点,“雾”这个思想是不会断的,它是有一个连续性的。我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我能把“雾”做成一个超越“形式”的一种思想,真正的做到用“雾”来认识这个世界。
【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