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从纽约到纽约
记者:听说展览的准备过程用了一个月。纽约到北京,我想,对你来说,对这场展览来说,不只是时差的挑战。
林天苗:我们布展是8月12日开始,因为中国的运输公司晚了十天,所以所有的人都特别紧张。延迟的什么原因我不清楚。所有的搭墙、所有的工作都往后延。很多价格也都上去了。因为美国办展览有许多细致、专业的规定,我们必须跟他们走。时间一紧后,很多临时的事情就多了。
美国人,工作的时候很忙,但到点儿是不会加班的。中国人不一样,活来了,无论如何加赶工赶点。但我们的计划性很差,他们的计划性很周密。几个月前就订好的每天要做什么样的事情,一件一件,谁负责这个谁负责那个。每天开会都在碰细节。
记者:像这样的展览,有哪些细节?
林天苗:太多了。像位置怎么摆?到,墙怎么做?我们在这之前,光eamil就几百封。包括所有的墙的尺寸,都提前沟通,精确到厘米、毫米。但就这样,亚洲协会也没有预料到我们的工作量会这么大。运输环节出问题后,就更加紧张。
所以这次展览是比较累的一次。本来我的作品就是看上去非常细致的。所以这样的长途运输,还原,布展。细节、细节。
记者:艺术家都会这样事无巨细地介入到细节里吗?
林天苗:肯定的。一定的。我们带了一些工人过来。他们英文也不行,吃住都还要照顾。非常累。美方这边我基本上能沟通,但关键时候沟通起来也比较难。我的先生、孩子、学生全部都来做翻译,我的工人也得配翻译,很多从哥大,哈佛大学,纽约市立大学来的翻译。每天的人都不同,他们每天都得有保险,每天都得提前申请。这些事要在两三月之前都要考虑到,并且要办好了。
记者:来纽约前,我去你的工作室看过,印象深刻!装置、设备、工人,是个生活空间更是个工厂。所以我觉得仅仅以一个个体去记录一个艺术家太狭窄和片面了,观察他们的生产、组织、系统、管理、销售、关系和理解他们的创作一样重要。像这样大型的展览,就更典型了。
林天苗:是的。像这么大的回顾展,首先要提前几年,要把新的作品考虑好,还有老的作品要考虑怎么样去恢复。一开始要和馆长沟通,要和策展人沟通,要和她们团队所有的展览经理沟通。比如像你这次来,就要提前两三个月沟通好。他们会把这个安排得很精细。跟国内的工作方法完全不一样。
记者:这二十年,我们先不说环境。就这样的工作状态,从一个个体工作,到去驾驭一个组织去工作,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么?
林天苗:我已经很习惯了。一直是这么个工作状态。所以已经很习惯于跟不同的团队去合作,已经非常习惯了。我们的团队已经非常的国际化了。比如美方的EMAIL,发出来半个小时,最多一个小时之内,我的团队就会回复他们。他们也已经养成习惯了。
记者:你要更多地介入到管理吗?
林天苗:特别多。很头疼的。它跟艺术创作完全是两个思维方式、思维特征。传统的艺术家只用对画面,对心理状态,对个人。像现在比较当代的艺术家们,要面对一系列问题。钱从哪里来?这么多作品怎么表达清楚?如何表达?这么一系列事情不是简单的事情,很复杂。
记者:我记得你有次接受采访说过,好的作品未必有好的展览。好展览的要求范畴会更大,首先场地的主人、策展人一定得是位理想主义者,有勇气有激情,就是和艺术家一样疯狂的主儿,艺术家疯到哪里他(她)就能跟到哪里,全方位地调动艺术家的激情合作。同时策展人还要有非常明确的想法,必要的文字储备和理论基础,以及艺术家和空间拥有者之间他能够起到非常好的沟通协调作用。当然背后也得有强大的资金支撑,在这样庞杂的备展工作中,得准备得足够有条理。这次的展览呢?
林天苗:策展人招颖思(Melissa Chiu)她很专业,她有一套她的理解方式,对美术史,如何解释给美国的观众,她非常有经验。她认为我的很多作品对人生存状态和人体本身、艺术家本身非常关注,就是我们说的BODY,她以这个为线索来联结所有展品和年代。从个人角度出发,跟社会联结在一起。
记者:怎么看中国艺术进入西方社会这二十年?从贴标签,到撕标签,的这样一个过程?
林天苗:其实这不是我的工作。我希望美国的观众、专业人士把我看成一个独立的艺术家,而不是一直是一个中国的女艺术家的背景。所以具体怎么做?交给观众,交给策展人。这样对我来说,比较宽容,也比较是比较开放的态度。
我觉得最重要的,中国现在有一些企业家,收藏家,介入在当代艺术的收藏里,这对当代艺术的推动还是很重要的。
对我来说,我很幸运。我90年代回到中国做艺术的时候,就很幸运。每个群展当中都要加一两个女艺术家,不是选择别人,就是选择我。不断有机会,也不断鼓励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当然,中国的艺术,也已经完全走出这一步了,不用再总是谈“中国”、“中国”、“中国”。所谓标签的话题还是小范围的。我希望现在大家都能在大范围的、大舞台上玩。
记者:那我们回过头来再看,80年代你和功新到美国开始的那个时刻。那时候留在你作品和身体里的印记是什么?
林天苗:当时,就是生活比较紧张,不像现在家里生活上能有援助。我记得王功新拿了30美金来的美国,我们一共拿了100美金。所以首先要考虑怎么生存下去。在纽约一开始,我一直在做设计,你也可以看到,我的作品受设计影响很大。那时候,我脑子没停。一到周末,一有时间,就去看画廊;就去了解新的事情;看非赢利机构是怎么运作的;看地下音乐,一直在学习,一直在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