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你们以前在上海没有搞过合展吧?
向京:没有。我2006年在上海美术馆办过个展,广慈是2007年在上海证大现代艺术馆。其实我们俩的合展不是特别有意义,因为我们风格差别特别大。只因为是夫妻,所以在一起展。MoCA正好一人在一层,所以还好。不然布展还挺难的。
记者:离开上海时,你们曾提到在风格上会有一个转变。向京的作品开始好像是探讨自我成熟的过程,现在更多地关注个体与群体之间的关系。
向京:以前也不是特别关注自我,自我是一个重要的入口。我这批作品其实之前在北京做过一个个展,现在拿过来算是巡回展。这里探讨的就是处境问题,其实它既是对个体的关注,也是对群体的关注,对当下境遇的思考,对未来命运的关心。关于处境的主题,我其实做了两个系列,一个是“杂技”,一个是“动物”……
记者:一个是社会的,一个是自然的。
向京:对,也是想运用文学里的暗喻。“杂技”指涉这种人在结构关系里不得不处的境况。我有个朋友,他看完展览,就给我发来一条短信,他认为这杂技真是对人生一个伤心的模仿。他说,在杂技里面,所有的力量都要转换成技巧,你必须时处小心,但无数次排练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人生其实就是这样,你时刻在紧张,你面临的是一个表演性的东西,是在一个关系里面。这个关系总是在相互作用,不是个体的,拆散了当中的一环就不成立了。所以你必须进入当中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并且还要显现一个扮演的表情。但所有的一切并不见得一定会成功。
瞿广慈:这话也可以献给刘翔。
向京:其实我做“杂技”、做“动物”,都是关系到人。动物,就是相当于一种对人本性的观照。我自己养狗,心里会涌起怜爱的心情,但其实生命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向京的雕塑作品《凡人·无限柱》
当代艺术的问题是标准价值缺失
记者:你们在北京3年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创建了“稀奇”这个品牌。你们作为艺术家在市场上一直都很顺,相对于学术体制,你们似乎更愿意在市场体制中栖身?
瞿广慈:我觉得这个选择是排他法,并不是我一上来就选择市场,第一是市场选择了我们,这是很幸运的事情。我们觉得艺术家首先应该是自由的。也不是说我们不想学术。学术也处在建构的过程中,中国的学术有时候很像江湖,它很混杂,很多时候也是不自由的。很多策展人、批评家往往都是按照自己的观念去寻找艺术家,你很容易被网罗在一个别人的大观念里头。我们中国整个学术系统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美术馆系统、独立策展系统、独立批评系统,包括收藏系统都没有建立起来。
我还是比较相信个案,其实未来中国真正的、大的所谓学术图景是由个案形成的,中国处在各种力量的交锋中,给出了各种可能性。向京觉得做个展很重要,我也觉得,这时候你相对会比较独立,因为是按照我的线索一直往前走。学术上有很多时髦的东西,反而把原创性抹杀掉了。
向京:我觉得整个生态有太多不健全的地方,因为我们(当代艺术)这段历史实在是太短了。包括我们谈最热的市场也是这样。创造者作为整个系统最初的产出者,又不能等着系统健全了,再开始干活。我们得先干着。就像广慈说的,我就特别喜欢做个展,他就找到了“稀奇”这一块。我们做的,都是在这个所谓的艺术系统里面,找到一个出路,或者找到一个别人以前没有真正做过的方式。我觉得广慈做这个稀奇,其实是对于体制的一个突破,因为艺术它就是一个小圈子,它可以通过媒体进入大众的视野,但它从来没有真正进入大众的生活。我们希望打破艺术圈的这个局限。
瞿广慈:或者说打破美术馆的概念。比如说我和向京今天做这个展览,这个展览的公共性可能还不如在稀奇上体现出的公共性。目前是通过商业的渠道,我觉得商业的渠道目前来说,是比较公平、透明的渠道。
记者:商业毕竟是把双刃剑。
瞿广慈:对,但商业也有不同的分类。在我看来。在中国,所谓的先锋艺术,其实是过多的,包括我们的建筑。中国当代艺术的问题,我们说是标准价值的缺失,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这样。艺术家还是需要从现实中得到灵感,我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年轻人应受商业的锤炼
记者:在美院里科班出身,在上师大教书。你们觉得美院学生在学校里能学到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向京:我讲讲我的感受,不是站在一个老师的角度,而是站在年轻人的角度。我觉得年轻是不可重复的,是最宝贵、最金色的时间。年轻人,我觉得要懂得挥霍,懂得肆意地活着。我指的是所有的制度,尤其目前的学校能教的东西其实特别特别少,你要找到生命自身的形态,努力地去生长。因为只有年轻的时候能够疯狂地看书,疯狂地恋爱,疯狂地玩。社会其实不会给你太多这样的机会,当你有这样的人生的时候,你才能找到自我相对比较真实的状态。你必然会进入到所谓的社会大机器里面,它会锤炼你,所以你着什么急呢?不要太把学校教给你的东西放在眼里,它能给你的太少太少,它给你的束缚太大太大。
记者:最近一段时间,举办了很多推青年艺术家的展览,也引起一些非议,认为将青年人过早推入市场是折损了他们的创造力。
向京:对。我自己就当了好几次评委。这个时代,商业的东西特别发达。对于年轻人,好的部分来说,肯定是给了他们特别多的机会,我认识的好多年轻人,一天班都没有上过,就直接进入了所谓自由职业者的身份。我们那时候都得先干各种工作,做了艺术家很多年之后,快40岁了,才过上艺术家的生活。他们是先过上艺术家的生活,但是不是艺术家还没定呢。
生活形态、创作形态更加多元,可以有不同的选择,这绝对是一个社会的进步。另一方面,就像你说的,商业它是一把双刃剑。它对于年轻人的创作,多少也会有伤害。你如果定力不够,或者辨识度不强的话,很难自由地生长。因为商业依然是一种巨大的权力,让你挺幸福地倒下了。我特别特别鼓励年轻人,“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所有这一切,都是你该受到的锤炼。最真实的锤炼是对于人的成长最有益处的。
记者:你们以前经常提到说,等到赚够一百万就不干,后来说等到老了去周游世界。你们心里,雕塑是一种现在的生活,但未必是以后的归宿?
向京:难讲。没人能预知未来,不管有多少规划和梦想。从现实的角度来讲,目前有能量、有想法,就使劲做。我相信有很多东西会指引你,可能会改变一个方向,比如像广慈去做“稀奇”。也没有必要一直做雕塑做到老,如果真的变成一种坚持,就表示你不是真的用心去做,而在扛。我希望我们没有坚持的那一天。而是能够感受到自己才华和能力的情况下去做。否则,从来没有休息过,休息休息也好。
【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