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图像技术处理相当发达的今天,艺术家可选择的技能手段似乎已不在话下,在视觉呈现上甚至有些已是无可挑剔了。无论是对视觉形象的外在临摹,还是对精神际遇的内在衍说,精致而准确的写实性话语随处可见,尤其在学院派艺术的范围里也更是如此。然而,在那些一个个近乎完美的画面里,又常常袒示着蕴意上的苍白和平庸,暴露出艺术家对当代现实文化敏锐力的孱弱。这一现象实际上牵涉到艺术家的个人创作与时代的关系问题。在我看来,每一个历史阶段的文化形态都会相应地产生不同于以往的观念和话语表达。作为艺术的表现更是如此,随着时间、历史的推移,人们对人文领域认知的深化和新媒介的发现与应用,在观念、样式、语言方式上也随之发生一系列新的变化。这是我对实验艺术予以肯定和积极介入的朴素态度。其中贯穿着的一个基本思路是,判断一位艺术家作品的意义或价值在于其作品的表现是否与他自身的生存环境、成长经验和他个人的或集体的记忆有一个较为直接的联系;同时,这种联系是否与其当下的文化情境或文化生态有一个转换的对应点,并依此思考、测度现实的变化,以及由此反映出艺术家对现实的态度或立场。再深入分析下去,就涉及到艺术家创作中题材的选择,文化资源的利用,媒介的运用和话语方式等具体的细节内容。当然,这种细节是以其创作观念为基础的,即在观念上的文化现实的针对性。相对于观念来说,细节仿佛失去了份量。这就又引出对当代艺术家身份概念的理解。我以为真正涵义的艺术家是以视觉造型的方式和手法,以探索性和批判性的立场和态度,通过思考、反省来表达对所处的社会生存环境、内心体验、人文关怀的终极诉求为归旨;他强调与现实社会的某种疏离的边缘的姿态,发出一种与现有社会秩序、时尚潮流相悖反的声音。倘若按此标准,许多艺术家的带有个人化的、唯美的小品性创作就不在此范围内了,但并不是由此武断地来判定他们的艺术就没有价值。或者比较极端地说法,有些艺术家的创作或许会在美术史上留有一席之地,有些作品可能对某位艺术家个人的艺术历程有价值和意义,但在纵观的美术史上或许就没有。因为他们的探索还是停留在材料和题材以及语言方式的有限实验之中,在观念上还是延续或延伸着美术史上已有的创作意识和样式。
具体到井士剑的作品乃至其创作的观念来说,他的艺术更多地带有一种超验主义的神秘意味,甚至有些具有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换句话来说是表现现实的另一面或想象中的世界,是用现代主义的技法来阐述现实。他作品画面的背景在结构是线性的、井然有序的、合乎现实逻辑的,而是在人物形象的处理和安置上又是现实多样化的实验性结构,如《黑夜击鼓》、《三人行》等;在空间上虽然带有中国传统风景绘画的意境,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象空间的构成处理,如《愚公移山》;在时间上是有序的,好像具有戏剧性的叙事,其实是刻意于象征和隐喻的特质及内涵,如《笑傲江湖》等。即追求内心的感受、梦幻和乌托邦,表现在形式上是吸收、借鉴宗教哲学的内容和场景气氛,强调个人的顿悟感受,发掘一些不寻常的题材,或将一些寻常的题材加以魔幻处理,体现出关照自然、社会及人自身的特殊象征,或是比较含混、隐秘的某种深层的精神状态,如《江湖》系列等。使观者感受到的视觉既是现实的,又是非现实的;既是一种日常中能够看到的,但又好象在画面中包含着一些非现实的寓言化效果。以混沌、怪异的人物作为隐喻的载体,试图揭示我们现实生存环境的背后,在精神意识层面所面临的困境。或通过具象化的造型,以寓言化的话语方式来获得对现实人生更多更深的隐喻和辐射,从而充实和延伸话语内在的意蕴。寓言式的类型表现,主要是指整个作品具有寓言性质,以夸张、比喻、象征等多种艺术手段而将现实寓言化,从而表达作者对特定对象的理解。这种理解,不仅表现出连接现实和历史的深刻寓意,而且哲理性突出。这种叙事策略无疑是睿智的,但对于艺术家的方式也是一种挑战。作为一种寓言化的表现,它的成功与否,关键取决于艺术家在择选的媒介上,即是否能与他所寄予的观念与语言自然地融为一体,使观者能够顺利地将思绪延展到寓言的层面上来。在这个转化过程中,虚拟的真实通过变异的形象穿越了真实与虚幻的二元对立。他瑰奇的想象力使得时间与空间之间、历史人物与现时人物之间出现了一种混杂、微妙的神秘关系。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表现等等这些问题都在几乎虚拟的形象之中淹没了。
同时,如果我们把现实主义看作是艺术家精神在场的根本处境的话,也许你会发现它绝不是象过去那样仅仅是模仿现实的形象,而是为了表现出现实更多的可能性;它也绝不是简单地复制现实的外在面貌,而是有力地参与到对一个精神世界的建构之中,并发现它内在的秘密。井士剑的这些作品看上去虽然只是一些他内心意象的片断,但合集在一起,就显示出一种他绘画艺术的处境,一种难得的实在精神。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乃至当下流行的后现代主义,当今被看作是矛盾对立的几大艺术流派,然而在根植于神秘幻像的井士剑的艺术中,却得到了和谐的统一,并形成了他具有个性化的特色,这是井士剑艺术的生命力所在。当代社会的特征已变为文化审美与物质享受的悖反与分裂,对唯美的创作也因之在更纯粹的意义上成为文人精神上的自我写照和自恋。他在生存中积累的那些有关历史或当代图像变化的经验和他的汪洋恣肆的想象力结合起来,充分显示了他创作的才华和他自由穿越架上绘画各种界限的能力。他的画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他自觉地把他所看到的、感受到的图像经验转化为他的表现手段,并且以这种方式再把他的经验传达到观者,但并没有与传统的绘画手艺发生冲突,而是协调地结合为一体。
这是我看井士剑的画所生发出的感觉与揣度,未必与他的创造意识相吻合。不过艺术创造的主观设想与作品的效果总是存有距离,尤其是当作品最终作为一件文化产品与作者相脱离,任由其社会效果来评说的时候。按美术史家帕诺夫斯基的话来说,对作品的阐释必将超越作者自己的构想。作为他作品中的人物、风景和作为对现实无奈与逃避的主题,依然存在于井士剑对现实生存经验的影子,尽管他没有直接表现这种梦幻的寻拾在当代文化中的作用与价值;尽管他的艺术呈现给观者的似乎是一种写实,但仍是一座迷宫。因此,对于观者来说,井士剑依旧面临着挑战与考验。
【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