膨胀与约束——公共艺术一题 2012-09-25 13:29:44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作者:乔迁 点击:
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象不是缺,是多,太多了。如果非要用“缺”这个词,那就是缺少让公共艺术发展慢一点的手段,其一是行政部门对建设公共艺术欲望的节制手段,其二是艺术家对创作公共艺术欲望的节制手段。

论题是“公共艺术缺什么?”缺什么呢?广场越来越多,越来越华美,各个城市在不同的媒体发布城市雕塑的招标启事,雕塑家都在忙活着做稿子、制作精美的效果图,雕塑加工厂在热火朝天地加工各种材料大大小小的城雕,城市雕塑落成和即将落成的消息不绝于耳,一派形势大好。在中国之外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参与公共艺术机会云集的地方了。“缺”,恐怕谈不上。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象不是缺,是多,太多了。如果非要用“缺”这个词,那就是缺少让公共艺术发展慢一点的手段,其一是行政部门对建设公共艺术欲望的节制手段,其二是艺术家对创作公共艺术欲望的节制手段。

小花狗和大老虎

这里要先谈一个人,——韩美林。二十年来,中国的公共艺术从萌芽到大爆发,韩先生不是倡导者,但是重要的身体力行者,没有他老人家,中国当代公共艺术肯定是另一番景象.。

认识韩美林的艺术大概要了解两个过程,我觉得前期可以命名为“小花狗”阶段,后期命名为“大老虎”阶段,比较形象,也是比较合适。30年前,我还是少年的时候,在《美术》杂志上看了韩美林先生画的小花狗,简洁概括,特点突出,水墨渗透出毛绒绒的感觉,可爱极了。在那个艺术形象红光亮和伤痕美术并举的时代,韩先生画的小花狗无疑给美术界带来了新鲜的血液,故名为“小花狗”阶段。一切动物,无论形象多么狰狞、温顺、美丑,一经韩先生的变形夸张,立刻意趣怏然活泼可爱。韩美林出了几本书,如《美林画集》、《山花烂漫》、《尚在人间》、《百鸡图》、《纳天为画》成为许多艺术工作者手中的宝书。韩先生的风格那么卓而不群,那么清新,似乎信手掂来,实则耗费心力。韩美林对艺术的形式敏感过人,对形式元素的组合规律早已轻车熟路,再复杂的形象经过套上一个几何化的线条骨架,加上一些圆圈就成了鲜明的“韩氏”特点作品。韩先生不显老,他的作品也不显老。韩先生是娃娃脸,爱笑,他的作品也和他的人一样一如既往地可爱着,一如既往地卡通着。

大概是在二十年前,韩先生突然开始尝试大的城市雕塑,用他自己的话讲,这是“从小巧走向博大”,一旦进入,便一发不可收拾。1989年创作大连老虎滩花岗石雕塑《迎风长啸》,全长42米,高7米,总重量为4800吨,单从重量上讲,韩先生其后的作品尚未有出其右者,故以“大老虎”代表这个阶段。我没有统计过韩美林先生这些年的城市雕塑竣工了多少,仅凭记忆中的印象,曾经成为热点的大型作品就有很多。如在济南金牛山紫铜雕塑《天下第一牛》,全长1 5米,高1 5米,重约3 7吨,同年还完成济南黑虎泉《双虎》雕塑,黑虎用黑色花岗石雕就,金虎用青铜铸成,两虎各为身长7.9米,身高3.7米,在山东淄博完成16米高的紫铜雕塑《金鸡报晓》,在蛇口四海公园完成了被称为中国雕塑之最的《盖世金牛》,长30米,高28米,大连开发区的《马》、广州白云国际机场的《五云九如》,高15.8米,长78米、杭州滨江新区的《钱江龙》,高48米,芜湖鸠鹚广场的《鸠顶泽瑞》,高38米,新加坡机场的《一家人》,高达70米,实在惊人。
从小花狗的小幅画作到大老虎的巨制,从体量上的差异看有十万八千里。但细想下来,韩美林总还是韩美林,艺术的风格不是变大了就能变的。按照韩先生自己的说法,这是“从小巧走向博大”,如单纯看体量,韩先生完成的不错。若韩美林先生认为自己作品的美学特征是从小巧向博大上跨越则值得商榷,小巧有小巧的美,博大有博大的美,和体量相关,但体量本身只是一个形式元素,本身并不具审美价值。韩先生作品的风格就是精巧的、机智的,无论体量大小,都感觉是案头小品。艺术品体量的大小有其自身形式规律的制约,最恰如其分表达艺术感染力的体量才是最好,就如同西施,多一分太胖、少一分太瘦。记得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实有关城市雕塑的讨论,当时就有人提出某公园的儿童像太大了,本来该是童稚可爱的,结果宛如巨人,让人感觉极不协调。

艺术上有小中见大的,有气势、波澜壮阔的作品不见得都是巨幅的,而韩美林的作品总是大中见小,无论多大,都象橱窗中的工艺品。也许这和韩美林先生做城市雕塑的初衷相去甚远。当然韩先生依然热情有加,最近他的《钱王射潮》在杭州刚刚落成,长达48米,高达28米。另一件更大的作品正在制作中,我有幸看到了泥稿的加工。

近二十年来,如果从做环境雕塑的总量(数量和体量)来看,没有人能超过韩美林先生。韩先生的环境雕塑特点鲜明,一是不论是任何题材,都是一样的轻松装饰风格,二是体量大,三是工程遍布各地,接二连三,已成为雕塑界的常态事件。在这里姑且叫做“韩美林现象”,韩美林的作品是图案化的,一切严肃、重大的题材都被甜美的图案给消解掉了,巨型公共艺术成为一个个卡通造型。 
 
美人凤和中华祖龙

中国有钱了,这是改革开放以来越来越显现的现实。城市的建设一浪高过一浪,地盘在横向扩张的同时,建筑迅速向天空伸展,都达到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位置,街道向蛛网一样蔓延交织起来。

公共艺术就是在这个时代发芽,并迅速成长起来。十几年前,当“城市雕塑”刚刚被“公共艺术”一词所代替的时候,研讨,论坛接踵而至,每一个问题都在呼吁要在城市中建设更多的公共艺术,似乎对公共艺术的需求比一切建设都要迫切。事情往往在适合的内外条件作用下,发展速度大大超出我们的想象。大概只是十年间,城市乡村,几乎可以想到的地方都立满了大大小小的公共艺术。甚至一段时间里,公共艺术成为一独立的产业,且非常繁荣,有的工厂在不断重复加工,一环扣一环。

公共艺术发展够快,但成绩不那么喜人。韩美林的巨型公共艺术算是工艺品也罢,小品也罢,总归算得上艺术,至少算不上丑陋。而如今落成的太多的公共艺术让人惨不忍睹。需求的欲望太过迫切,难免饥不择食,公共艺术的艺术价值和质量便大打折扣。现在雕塑界称呼“城雕”是菜雕,作为形容词,“菜”就是“不怎么样”的意思,“菜雕”还有一个直白的意思——当菜吃的雕塑。创作之余,做一做城市雕塑,挣些钱改善改善生活,充满对城市雕塑的鄙夷。十几年前,杭州的《美人凤》事件曾闹得沸沸扬扬,听起来这么风尘的名字,据说是西施和凤凰的综合体,建设的高度大约是12米,如此庞然大物立在清秀的西湖水中,如出水的妖精,在连年多方的质疑声中,作品终被拆除。类似的拆除在上海、北京、深圳都有行动,愿望很良好,但是浪费已经形成;而且新的《美人凤》们仍然在建设之中。

公共艺术何以大行其道?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我们有钱了,从贫困中过来,突然有钱了,真让人手足无措。需要的钱要花,不需要的钱也要花。常听的一句话是:“培养一个富人,只需一代,培养一个贵族却需要三代”。富人只需用钱来衡量,贵州则要用修养来衡量。爆发户当然是指钱的爆发。在这个时代,爆发户心理是普遍的心理特点。认为有钱了一切都能干成,不免膨胀了起来。大约是在九十年代中期,各地攀比建设巨大的公共艺术成风。十几米高的已不鲜见,动辙就是几十米。近年河南新郑又出了《华夏第一祖龙》事件,已建成的龙头高29.9米,龙身高12米、宽9米,龙腹中空直径6.6米。整个龙体将依山就势,沿着山脊向周围山顶蜿蜒延伸,计划全部建成后总长度达21公里。按工程预算,总投资需3亿多元。在沿海地区公共艺术建设的执法鼓舞下,中西部地区也不甘落后,曾有报导,某西北地区国家级贫困县建设的一尊不锈钢雕塑高达47米,耗资过三千万元。

当成绩以钱来衡量的时候,难免又是产生腐败的温床,公共艺术建设成为权力和金钱交易的媒介,金钱开道,权力放行。艺术何以存在?质量何以保证?在此环境下,一切相关者都会觉得公共艺术建得还是太少,大小。
           
 公共艺术还是归于“公共”吧
  
公共艺术的核心是“公共”,“公共的”就是所有公民共同拥有的权利和义务。公共艺术的建设的决策权要交给“公共”,权力阶层扮演的角色是组织和管理。公共艺术也不应该是艺术家个人展场,审美趣味的选择也应该归于“公共”。当前,在公共艺术发展问题上要做的,是如何充分体现公共利益的民主体制和艺术家对“公共”重视。

公共艺术要健康发展,就需要建立套完普的制约机制。建设的原则是循序渐进,成熟了就做一批,成熟一件做一件,宁缺勿滥,宁少勿多。为后人多留些空间,这个时代的我们还没聪明到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程度,有些东西要留给后人做。可以在数量和体量上有一个绝对值的限制,尽管这样不完全科学,但却易于实际操作,可以保持减少出错的几率。机制的健全还得艺术家的配合。艺术家要学会自约束,尤其成为明星的时候更要冷静。我们都知道马太效应,机会多者机会将越来越多,这种效应往往麻醉艺术家,使他们真得以为自己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审美情趣需要多元的艺术,一个艺术家切不可包揽太多。要学会自我约束,做多少,要有个限量,多自省一些。

近年来挂在相关专家口头的“公共艺术百分比法案”,常常被我们误读,。诚然,现今世界上不少国家,在发展公共艺术上采取了“百分比艺术建筑”(Percent of Art Program)的有效作法,它的基本涵义是:用艺术来从事环境建设,使艺术与周围环境融合,因而形成一种新型的公众艺术。以有效的立法形式,规定在公共工程建设总经费中提出若干百分比作为艺术基金,它仅限于用作公共艺术品建设与创作的开支。一般的比例是1—2%,这是一个合适的数字,即保证了公共工程的主体地位,有置入恰当的艺术内容。公共艺术在发达国家比较成熟,但大型公共艺术实在少见。一座城市能有一座十几米的雕塑的就不多。德国法兰克福有几件,是十几米高的。一座是条彩色带,一座是抽象的斜钢板,偶而见之,没有多少对立空间的挤压感。巴黎的拉德芳斯广场比较开阔,集中了一些大雕塑,比如考尔德的《火鸟》,十几米高,但是通透的构成,人可以穿行。在英国的盖兹黑德市郊安东尼•葛姆雷的《北方天使》有二十米高,六十米宽,我曾有幸亲眼目睹,在空旷的丘陵地带,有震撼人心的气势。如此体量在当代英国公共艺术建设中差不多是独一份了。他们的国家没钱?显然不是,是他们的艺术家无能?显然也不是。主要的原因是机制制约。公共艺术不同于个人在工作室的独立创作,不可过于强加给观众。成熟的机制制约可以保证公共艺术品按受更严格的捡验,如此以来,建设的每一件作品就经得起推敲。

公共艺术何以大?何以小?这要有制约,城市风貌的形成是一个整体,在平面上要有丰富的区域分布,在空间中也要要有变化的形态,共同组成变化统一的城市形象,公共艺术不可太张扬,毕竟还属于整体的一环,不可太突出。太突兀了,则破坏了城市风貌。

2005年,我主持了一个北京某区的公共艺术整体规划研究,课题结束,便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实施的迹向。现在想想,如此对那里是个幸事。否则,按照我们课题组的成果,那里该做什么,该做多大都事无具细,一一在案,如果真得都实现了,会让我后悔不已。

 

 


【编辑:李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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