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雪

——野雪与美国加州大学人类学家魏淑凌博士的对话

魏：你是哪里人？你可以跟我讲讲你的家庭环境和成长过程吗？

野：我是中国陕北黄河岸边的吴堡县人。祖父、祖母都是手艺人，父亲是小学教员。我的童年几乎在木雕、刺绣、剪纸等一些民间艺术的氛围中渡过。

魏：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艺术感兴趣？

野：“艺术”这个词，我真正明白是在17岁以后，其实，我从小喜欢画画和手工，童年的玩具都是自己制作。有时候还帮助祖父干点木活。真正接受画画教育是在十岁左右，我还喜欢音乐，开始学习竹笛和二胡。从那时开始，我就没有离开过画笔。也随身带着竹笛和箫。

魏：你怎么决定要成为个艺术家？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工作？

野：兴趣！也可能是潜在的表现欲。但艺术这样的事，我真没有把它理解成为一种工作。我觉得是一种生活方式，也许，我更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去生活。否则，真不知如何打发日子。

魏：你选择这条路，得到过什么样的支持，或者，遇到过什么样的阻碍？

野：好像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支持。更多的是生活的艰辛。阻碍就更多了。

魏：你受过什么样的教育？

野：曾在美术学院学习过油画、版画，但我不大喜欢这样的教育方式。

魏：你有什么样的工作经历？

野：我做过社会主义的童工、洗过药瓶子、烧过锅炉、拉过瓦车、下过煤窑、当过首长的通信员、做过教师，等等。

魏：除了搞艺术，你现在还有别的工作吗？

野：读书、写作。没有别的工作。

魏：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对你的作品产生过重要影响？你的住处和工作的地方对你的作品有什么影响？你为什么喜欢住在北京，旅游对你的工作重要吗？

野：那就太多了。中国农村特殊的风土人情，古老的文明。中国书法、绘画、诗词、戏剧。但儒学、佛法对我的整个艺术创作状态影响很大。我的画室就在乡下的农村。农村人的那种纯朴总让我有几分回归自然的感觉。“返朴归真”。我恐惧当代高科技的快速发展。所以我近几年的作品总流露出这样一种透过美学意义的另一种观念。北京不一定是我最喜欢居住的地方。但我还必须住在北京。旅游对我的整个人生都很重要。

魏：对你的艺术创作和作为艺术家的生活影响最深的是什么？

野：孤独！一种纯精神的孤独。还有我生存的环境的逐年破坏和人文道德的沦丧，以及我丰富的生活阅历和老祖宗深厚的文化对我的艺术理念及生活影响很深。

魏：你的想法和工作方式是怎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的？

野：更多的是我内心成熟的一种自省；一种对生活的觉悟。

魏：当你进行创作时，你所注重的是创作形式还是创作内容？

野：形式和内容本来是并存的。图形的产生是来自心灵的超自然流露。一幅画，一个行为是让观赏者用心透过形式展示才得顿悟。这一系列的心理反映，无法用逻辑去推理的，我不喜欢用图画去讲故事。我在一篇文章中比喻了佛教中的一个故事，佛祖灵山法会“拈花示众”的事。艺术品就是佛祖手里的那支花，观赏者就是那成千上万的佛弟子。而觉悟者只有一个迦叶。我只想通过绘画的过程，找到我心灵真正的居所。

魏：你觉得自己属于什么流派？对当代艺术思潮有什么看法？

野：我从不想把自己纳入什么流派。对于我，艺术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修为方式。也就无需硬把自己拉入艺术史中拉帮结派了。我喜欢当代艺术的自由精神。对于以艺术的名义来宣扬暴力、色情，讨好权贵、讨好市场等等有损于作为人性道德的作品，我实在不能赞同。站在某种意义上说，前卫艺术和先锋艺术种的某些艺术家的观念和思想有几分邪恶。

魏：你认为你属于中国或者汉族的艺术家吗？这有什么意义？你仅仅是从国籍来说，还是有文化或其它方面的因素？

野：艺术是无国界、民族之分的。然而对于一个艺术家的成长，他的国家和民族文化对他的影响一定很大。是文化上的不同，并非艺术意义的不同。

魏：你属于那一代人？你这一代的艺术家和老一代的艺术家及年轻一代的艺术家有什么区别？

野：我属于中青年一代艺术家。因为时代的不同，那么思想意识就完全不一样。老一代的艺术家（近代以来）所接受的教育完全是为政治服务的教育，其作品是赞美诗式的，不能有一丝的个人色彩。基本上是社会主义模式化的。年轻的一代，他们生活在电子、高科技的时代，他们追求绝对自由、时尚，寻求感官享受。大都以欧美时尚文化为楷模，在暴虐和色情的漂浮中，寻求快速的文化消费。他们没有民族文化的约束和历史的责任感。很快的制造很快的消解。而我们这代人，只能既拖着历史的忧患，又把持着艺术的那份崇高感，自得其乐而已。

魏：跟美术没有关系的朋友和家人，对你的专业有什么看法？

野：大多是不理解。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的艺术意志。我的父亲是我一生真正的支持者。

魏：你认为女艺术家与男艺术家遇到的挑战一样吗？

野：面对生命的自然属性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社会意义上的。

魏：艺术家属于什么阶层？

野：在我看来，艺术家不属于什么阶层，也可以归于任何阶层。艺术家是一种另类的人。也就是疯狂的同类。

魏：你对高雅文化和俗文化这个说法有什么看法？

野：谈到文化，本无高低。这个问题总是难以让人回答明确。然而，在艺术领域，确实存在着雅俗之分。大众艺术总似乎让人无法用高雅来叙述。

魏：对于艺术家来说最理想的创作环境应该是什么样的？来自政府支持更重要？或者来自从市场的支持更重要？

野：让自己的灵魂往来与形形色色的生活空间中去觉悟生活。对于真正的艺术家，往往并不过多的依靠于任何一方面的支持，特别来自政府的支持。不过来自市场的支持更重要一些，也是必然的。不过政府支持和市场支持多将损害艺术意志。

魏：你理想的观众是那些人？

野：是真正能用心灵去感受的人。

魏：在当代中国社会里，艺术家起什么作用？

野：艺术家只对自己负责，唯一给当代中国社会的作用是一种独立的自由精神，是理想主义的梦。

魏：你对中国艺术市场有什么看法？

野：中国还有艺术市场吗？我看，目前中国是有艺术而没有市场，有市场而没有艺术。一个无秩序无规则的文化局面。

魏：现在有些人说，中国艺术市场需借助外国人的力量来发展，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野：中国的当代艺术似乎是如此的结局。这点是一个民族文化上的悲哀。这点完全取决于中国当代艺术家的艺术意志。就像西方一位艺术收藏家扬言，“要买断中国当代艺术史”一样的猖狂，正说明了，中国当代艺术的无奈和尴尬。中国的当代艺术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西方一些所谓的收藏家用资本的再占有和民族文化分别心毁掉了中国不少的艺术精英。他们不见得收藏的是艺术，有时候可能是垃圾。中国的当代艺术何时真正进入自己民族文化的市场轨迹，那才是辉煌的开始。

【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