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生,1922年生,文保专家。1946年担任郑振铎助手,1949年进入文化部文物事业管理局工作。现为国家文物局顾问、中国文物学会名誉会长。自1950年代起,执笔起草多项文物保护的法律法规,至今仍致力于文化遗产保护。
记者:1946年除了《中国甲午以后流入日本之文物目录》,你还协助郑振铎编辑出版了《域外所藏中国名画集》等,是否可以说,抗战胜利后,国内对被掠夺的文物有一个统计、追讨的热潮?
谢辰生:不能这么说。《域外所藏中国名画集》是因为当时有底本,就抓紧出版。《目录》做的时候是为了追讨,但做完了也就放在那里了。而且我们做过统计,相对被掠夺的量,(《目录》所记录的数量)实在是非常之小。中国在成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以后,列强一方面是抢——通过战争掠夺文物,英法联军、八国联军抢走的不计其数。此外还有偷,比如以探险队的名义,实际上来偷东西的,像美国人华尔纳用胶布粘敦煌壁画,粘走了一次又来第二次。当时又没有海关,文物都流出去了,世界上著名的博物馆,没有一个没有当时掠夺去的中国文物的,有的东西比我们现在有的都好。这套书的出版给我一个启发,对流失海外的文物应当有个统筹计划,最好国家搞个文物普查,把流散在外的文物建立一个档案。拿不拿得回来是一回事,但我们永远保留收回的权力,至少要有这样的态度。
记者:在《目录》中有没有发现特别重要的文物?
谢辰生:很多,数不胜数,都是非常重要的。
记者:日本掠夺走的文物,占被掠夺文物的比重有多少?
谢辰生:不好说,因为对其他的现在没有统计,无法比较。但日本的确很多,因为帝国主义侵略,列强掠夺走的数量都很多。所以说这些流散在海外的文物,是国耻的一部分。
记者:国家不是有专项基金用于回收这些海外文物吗,效果如何?
谢辰生:那是抢救,把原来卖了的买回来。但被抢去的东西不能买,买了就说明“抢”变成合法了,只能根据国际公约要求追索,尽量收回。所以这件事给我的启发是,一个国家要像搞文物普查似的,搞这样的统计,对流散在外的文物心里有底。
记者:之前没有统计是因为难度太大吗?
谢辰生:只要有人力、物力、时间,就可以做出来。各个博物馆都有公开目录,明摆着的,像《帝后礼佛图》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昭陵二骏在(美国费城)宾大博物馆,日本都有目录了,其他的只要去做,也可以做到。所以我要呼吁国家考虑这个问题,作为课题去做。至少我们要有本账。
记者:追索效果如何?
谢辰生:之前王世襄在日本追回的100多箱书,可能是唯一的成功案例。以前我们还是战胜国,现在时间久了,人家更不愿意给了,但我们必须表这个态度。
记者:王世襄之后还有专人在海外负责追索被掠夺的文物吗?
谢辰生:没有了。
记者:追索困难跟放弃战争赔偿有关吗?
谢辰生:没有关系,放弃赔偿是上世纪70年代的事了,而追索从上世纪40年代就开始了。
记者:现在文物拍卖的热潮,对流失文物回归是否有帮助?
谢辰生:无所谓有利或不利。拍卖是经济活动,不能说是回归,有人说现在拍卖有利于文物回归,但其实我们从解放后到“文革”前,从海外回归的文物,不管是价值还是数量远远比现在更高更多。说只要拍卖,什么都会回归。那不叫回归,叫经济活动,并且花那么多钱,也不适合,国家上哪儿弄那些钱去,价钱越炒越高,也不见得好。像日本在上世纪80年代,经济最好的时候,美国就把日本流失在外的那些画啊文物啊,炒得高得不得了,让日本人买,一下子日元就升值了,很多人跳楼跳海。这里面是有这么一个斗争的。当然有些个可以买,但(价格)越卖越高,对我们自己有什么好处?自己的东西,还自己花钱买回来,这算什么?拍卖有好处,也有负面影响,不能过分强调它的作用,也不能光拿经济价值来衡量文物。
【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