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好:画殇—中国、爱尔兰画家反饥荒行为比较 2012-10-17 10:40:50 来源:《领导者》 作者:帅好 点击:
本文是基于在爱尔兰和中国发生的大饥荒的时期中,中国画家和爱尔兰画家所表现出的反饥荒行为的比较,来观察中国画家与爱尔兰画家在同种情况背景下的不同的反应和行为。

余论:万山红遍“红”了什么

1.萧瑟秋风

1964一开年,就充满杀气。

1月,《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等十首毛泽东诗词上了《人民日报》和《人民文学》一月号。

毛泽东习惯用诗歌点拨、警醒各级官僚,激发国人的亢奋斗志。每逢毛诗出台,官僚马上对照现实理解圣意;而画家们,则开始挖掘其审美价值。陈湘波说,“毛主席诗词,是其文艺思想最现实、最直接的体现。”

李可染画出《钟山风雨》。画面上,古铜色木船群阵,在雾的衬托下,向长江对岸进发,显示出中国共产党军队即将占领南京的气势。黄胄画出井冈山下的《龙市百货公司》,画面上商品琳琅满目,服务人员笑脸迎客。

很快,中央启动对基层干部和“五类分子”的嫁祸运动——“四清”。

贵州,全省一半以上人重新划分阶级、重审社员成分。

上海,向133个单位派驻了15000人工作队,打人、罚站、挂牌游行。

全国公交系统,组织13万人的工作队,在1800个全民所有制企业开展运动。

北京通县,去了2万人的工作队,有110多个工作队打了人,自杀有70多起,死了50人。山西洪洞也死了四五十人。

2.换了人间

1964年60岁的傅抱石,根据毛泽东诗词,连续创作《春风杨柳万千条》、《芙蓉国里尽朝晖》等15张国画。1965年9月,傅抱石先生在南京寓所去世,终年61岁。

从1950年起,傅抱石成为中国第一个用国画演绎毛泽东诗词“六盘山诗意”的画家,许礼平主编的画册《傅抱石》收入该题材作品有50多张。陈湘波另外统计的“圣地类”还有13张。饥荒期间,至少有《无限风光在险峰》、《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等7张。

关山月从1951年到1995年,红色创作时间跨度44年,比傅抱石长了30年,成为“红色诗意、圣地题材”联赛的绝对冠军。而且数量巨大,写生加创作超过169张,外加“红梅”系列。

关山月从1951年到1995年,红色创作时间跨度长,数量巨大。

钱松嵒在1950-1970年代几乎走遍圣地,创作诗意圣地画42幅以上。

浙江画家陆俨少,上述题材有18幅。1963-1964年,独辟蹊径用水表达毛泽东诗词《十六字令》第二节。画面丰盈,契合毛诗的雄迈纵横。

以红色风景大画著称的岭南画家黎雄才,为宾馆及公共建筑创作红色题材作品17幅,如35.76平米的《黄洋界》。

3.红色经典

1964年,“四清运动”变换使用各种整人办法;而57岁的李可染,根据毛泽东诗词“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在西山八大处一连创作五幅《万山红遍》。

陈湘波撰文介绍:先用半斤故宫朱砂创作“两大两小”四幅,后来应荣宝斋之邀又创作一更大幅。

该系列作品,被今日美术评论界捧为“红色经典山水”的完美代表。为了价格的进一步飞涨,收藏界不惜隔断时代、历史,以推动红色经典收藏、投资、炒作者的无知无畏。这类通天红艳的江山之中,藏有血腥、冷酷、残忍和不诚实,更有着不为人知的近四千万累累骸骨——来自1958-1962年那场旷世饥荒。

阿玛蒂亚·森这样阐述个人自由与社会承诺:发生在周围可怕的事情,本质上是我们的问题。它们是我们的责任——不管它们是否也是别人的责任。作为能力健全的人,我们不能逃避对现状进行判断,以及决定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红色摇篮、革命老区陕西,1964年全省“四清”逮捕6470人,拘留5000余人,平均每天抓30余人,高于全国其他各省。开除公职1450余人,开除党籍3200余人。长安、延安、西乡三个社教试点县在批判斗争中共发生自杀事件430起,死亡364人。

省上“隔离审查”一批厅、局、处长,投入变相监狱。地区和县用“集训班”,限制人身自由。西安市有九名大学生因此自杀,还有中、小学生被逼自杀或逃亡。

黄胄此时画出巨幅国画《谈心》,营养良好的毛主席,坐在农民中间亲切拉家常,墙上一顶草帽印着大字《人民公社万岁》。水天中评论黄胄作品:“他善于营造质朴、清新、欢快的天地……在他的画面上,常常能感受到50、60年代不容易感受到的无所顾忌的轻松。”

4.天良待渡

艺术从业者制造着这样一种“顺从”,按照领导支持、关怀、指导的方针画。人们常用“形势所迫”或“脱离政治干扰”来应对。有人认为:后来者应该体谅前辈画家“不得不”的选择——在铁桶江山里,既要吃饱肚子,又要画下去。

这里涉及一个评判的观念价值。在公民失去基本权利、政治自由的社会状态里,评判价值,实际变成了上级指令、领导脸色观,艺术家自身“像一个吃得饱、穿得暖,得到足够照料的仆人那样生活着”——这样的“仆”,不是艺术的仆人、人民的朋友,而是当权者的仆人、组织的工具。

没有实质性的自由,就不会行使自己的责任;又因有绘画技术,而被驱使着创作“言不由衷”的作品。那些留下来的东西,能成为真正艺术品的应该很少。

傅、关、李、石的绘画功底,几乎均在1949年前建立;解放后,尤其是1957年后,其绘画的变革首先由意识形态引导、钳制,在失去创作自由和独立思考的前提下,按照当权者认可甚至指明的方向前行。把累累白骨的江山,涂抹成春色满园,如此非凡的勇气,只能以“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赋予。

我们可以原谅这些画家,在那个年代“被迫”的各种表现,以及“所见、所想和所知”;但我们怎样理解,李可染谈论绘画应该展现“画家一生经历的总和”,难道他的一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大饥荒?研究的意义在于,识别明显的制度、人性中的无良和非正义,这种复杂、扭曲的合力,是如何驱使画家们没有进行反饥荒的行动,以及今天有条件反思时,却义无反顾地选择遗忘。

上什么山,唱什么歌,在李家山水前,王鲁湘唱着高雅唯美;但在一部反映绘画历史的记录片里,他又说:“一个国家在它的民族危难的时候,需要它的美术干什么,不是去玩那种高雅的东西,而是需要他的美术,发挥一种战斗作用,启蒙的作用。”

那么,《万山红遍》及李家山水,在饥荒前后,表达了什么战斗作用?起到了什么启蒙作用?

中国人渡过惨烈饥荒之后,接下来是烈火文革的开始。

然而,这些悲惨的历史,却消失在一个精神性丧失、高举艺术商业化旗帜接轨世界、又义无反顾奔向国家主义乌托邦的三岔路口。

 

 


【编辑:于睿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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