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奇与刘可的绘画:安眠的诗学与书写的姿态 2012-10-22 17:12:04 来源:《艺术当代》 作者:夏可君 点击:
绘画,一旦摆脱模仿,就回到了艺术家个体的身体与地方性。愈是回到地方性与个体身体的独特感觉,绘画的个体风格就愈发鲜明。我们看到,广州美术学院的两位年青老师罗奇和刘可就很好地体现了这种地方性的诗学,文化性的格调。

初冬香巴拉的草场60cmX90cm 布上油画  2010年 罗奇

初冬香巴拉的草场60cmX90cm 布上油画  2010年 罗奇

刘可 黑金浪

刘可 黑金浪

绘画,一旦摆脱模仿,就回到了艺术家个体的身体与地方性。愈是回到地方性与个体身体的独特感觉,绘画的个体风格就愈发鲜明。我们看到,广州美术学院的两位年青老师罗奇和刘可就很好地体现了这种地方性的诗学,文化性的格调。

首先,他们两人都是湖南人,从文化传统来看,湖南人“巫”的气息比较重,从屈原开始,这个巫的传统就与生命的诗性,舞蹈的姿态切身相关,楚人的世界一直余留着一种迷幻而虚无的气息,楚人的表达通过身体的诗意姿态才得到宣泄。如果绘画与地方性相关,与文化的历史性相关,那应该是身体的考古学和气候的考古学。

刘可罗奇的绘画,有着来自南方的独特气息,就中国南方的地域性而言,从湖南一直到广东,尤其是广东,一直走在改革开放的前沿,有非常强的个体的、自由的、开放的姿态,这是内地不具有的,尤其与北方意识形态反弹下的政治符号绘画有着根本不同。这种自由开放的意识,在他们的作品上表达得充分而恰当,他们靠近自然与身体的欲望,但又并不喧哗,这里有着南方松弛而平凡的基调。

与气候有关,南方很潮湿、很燥热,燥动的欲望活泼而天然,欲望得到充分的坦露与肯定。这是与雨水、与燥热相关的直接感受,一种粘滞与脱离之间的烦恼。他们的绘画,就如同刘可自己在《自我艺术考古》中所言:“作品中出现‘情节’,‘物体’,‘文字’,‘意思’,都是与一种似‘水’的‘欲’联系在一起,就像各种颜色的海水在同一层面的洋流层可以自由地流淌溶合……带着‘欲’的‘水’溢过石面,舔着深入到神经末梢每一个细小的缝隙,再渗到到地底下。”这个充满感性的语句很好地表达了南方的气候与欲望的气质之间诗意的绘画关系,以及绘画的身体与生态背景之间的潜在关系。

但是,绘画的欲望不同于自然现实的欲望,其间有着微妙的张力,现实越是欲望强烈,越是要宣泄出来,对于画家,反而越是在绘画上追求一种安静,追求一种对欲望的抑制与克制,追求一种变形,诗意就产生出来。比如,就南方的道家传统而言,如同老子所言,乃是“静为躁君”,刘可和罗奇的绘画有着对南方气候的适应和调节。对于刘可而言,面对现代性欲望高扬与生命调节之间的困局,画面既体现出一种令人迷醉的视幻效果又有着对调节的精心编制,所以他的色彩灿烂而肉感,丰富而迷人,很高调。而罗奇的调节则是一种低调,这是与中国传统文化相关的,以一种温和的诗意来调整现代性的躁动和不安,罗奇尽管接纳了西方的色彩,但基调是东方的含蓄,走向温和的绿色与嫩黄的诗意。从他们的作品上,就出现了两种不同的调节方式,这两种不同的调节方式让我们着迷,我把他们称为一种高调和低调的诗学。

罗奇的绘画:绿色的安眠与高逸的姿态

作为一个受过严格学院派写实训练的画家而言,罗奇的作品既有西方的块面塑造与光感,又带有中国文化的气感,呈现出一种光气融合的态势,不仅仅是南方的气候带来一种雨水淋漓的景观,也是因为罗奇自觉地以传统绘画玄远以及气化的观照方式来塑造画面,带来一种朦胧的诗意。

就画面的图象而言,其图景与传统有着密切关系。罗奇在画面的意趣上追求一种古意,这是对高古诗意姿态的重塑。因为中国绘画只有带上一种古色古香的韵味,才有绘画的时间性,而当代中国的绘画只有现在的时间性维度,仅仅是一个个愤青的身体在表达现实社会的苦恼,也就只有当下的时间性,还没有过去的时间性。罗奇的回归传统激活了我们的视觉记忆,画面上一些平凡的个体处于一种超然物外的闲适情调之中,怡然自乐。而且,光和气的融合可能带来一种未来的时间感,罗奇晚近的作品以其召唤的姿态,把我们带往一种远方的想象与期待之中。罗奇的画面有传统立轴的形式,画面上大片的留白有着古韵,而且还转化了传统人物画与花鸟画上的意趣,比如一些动物悠游的姿态。而在技术上,罗奇对树枝和山的描绘显得拙古和拙朴,也有着高逸之态。

最为让人难以忘怀的是罗奇画面上的绿色,画家似乎有意无意在恢复宋代的“之绿”。当然,罗奇画面上的蓝色是一种现代的绿,他自己称之为绿的现代性寓言,这个寓言如何体现出来的?这是让人安眠的绿,有着诗意的绿,面对现代性的劳作与欲望的疲惫,这种绿意可以让人安眠。对于绘画,“绿”是很难画好的,罗奇作品上的绿色却饱满,内在,诗意盎然。为什么是“绿”呢?其中有着一种含蓄的诗意,如同宋代的绿意与午睡的安眠息息相关。充盈的绿,可以让疲倦的人们在午休中获得充沛地休息,这就是中国文化的绿所表现出一种诗性的调节性。罗奇的绿色的寓言,是一种现代性身体的诗意的睡眠,罗奇的绘画带给我们一种诗意的安眠,似乎召唤我们成为绿色的植物,绿色的花草和一个绿色的梦。

在意境上,罗奇的绘画有着一种想往的姿态,这个姿态很迷人,它是轻轻地召唤,有着一种依恋,但并不明确,一种呢喃的召唤。罗奇的绘画让我们着迷,画面唤醒了一种绘画的诗意,是中国传统文化绘画与诗性关系的重新恢复,就如同在画家一系列充满诗意的长长的标题暗示给我们的,有着召唤性,但又并不唤醒,激发一种朦胧的诗意。

这在画家那些《睡不醒的人》的肖像上,可以更为明显地观照到一种安眠的诗意:首先,这些人物处于一种睡眠之中,露出一些轻微的气息,因此画面仅仅是这个轻微的气息的起伏,低微的起伏。其次,他们闭着眼睛,并不看着我们,但要求我们的凝视,这是一种坦然的凝视,因为睡眠者彻底地暴露了自己,但并不让人紧张,画面从容而圆润的笔触,如同松弛的、光滑的皮肤。再其次,笔触浑圆,似乎轻轻擦过一般,带着绿色的暖意,似乎在梦中呢喃。最后,这些睡不醒的人,却又在睡眠中有着沉思的梦想或者冥想姿态,他们在睡眠中安静地沉思,画面发出一种低微的音调,很迷人,这是一种淡然的音调和柔软的色调,欲望的现实得到了软化。

这些充满安眠的诗意,与那些打上绿色调子的作品一道,那是一种对宋代“之绿”的诗性想象,也许画家并没有如此明显地回归,但当画家把绿色与睡眠联系在一起,不得不说画家余留了这个文化的某种神秘的记忆,这就是睡眠的诗学。这是绿色的睡眠,是午睡,是午后的甜美和恬静的睡眠。

这也是身体的诗意的睡眠,有时画面上呈现紫色的睡眠,花草带来的轻轻摇曳的姿色的梦,这是一个幽淡的梦,永不衰老的梦。与挺立的树枝缠绕在一起,在名为《绿林好汉》的巨作中,人物的姿态与树丛的分离又缠绕的关系,既有着紧张也有着一种抚慰,画面是安静的,一个个人物处于沉思的氛围中,诗意地缠绕中,似乎在浅唱低吟。充满意趣的是,罗奇还画出了有着禅宗意味的与老虎同眠的作品,这是对传统禅宗画《二祖调心图》的转换,因为老虎是充满血腥暴力的,令人紧张害怕的,这是对现代欲望的寓言了,可是能跟人的睡眠,与树丛缠绕一起,融合在一起,这是一种对兽性欲望之柔和的安抚,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需要的一种安眠调节。

在这个意义上,罗奇的绘画有着这个时代所需要的安眠姿态与气息的调节。这是一种身体的浅唱和低吟,一种甜美的休止,一阵轻微的眩晕。这是让古老的梦,诗性地萦绕我们,把我们变成绿色的植物,青春的植物。如果罗奇的作品有着寓言,这是一种诗性的寓言和隐秘的抒情。

刘可的绘画:书写的姿态与身体的舞蹈

刘可的绘画,有着异常鲜明的色调,有着浓郁的身体气息,刘可的绘画与身体的关系,尤其是与中国传统艺术的书写性以及姿态的关系值得我们反复思考。绘画之为个体性的书写,是回到一种前绘画的姿态,回到前语言的姿态,让身体原初打开,诗意地打开,在有限压缩与无限伸展的张力中,让画面的形式与色彩弹性地伸缩,在大地上诗意地居住与天空跳跃的想往之间,打开画面的想象空间,从而激发凝视的快乐。

刘可的绘画自觉地回到了身体姿态的表现上,他描绘了身体的行走、奔跑,尤其是飞翔的姿态,这个飞跃的姿态是生命力很强的一种表现,是原始的、野力的,这几乎是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思想的姿态,这是生命最初的姿态,绘画就是这种自由的姿态的展现。中国当代艺术,如果说有贡献,其实主要是在这种姿态的打开上,比如徐冰就仅仅是打开了这种传统的礼仪性的书写姿态,却没有画面语言的建构,当代中国抽象绘画,主要是在这种姿态的打开上。刘可的抽象,在身体与画面的关系之间,找到了丰富的、密切的、充满张力的关系,他的画面是这种生命体变化、变异姿态的奇诡地打开。

绘画的表面是被身体充分打开的,如此的打开才是真切的,切身的,当代绘画摆脱图像的制造之后,不得不重新恢复身体与画面的某种原初关系,那是一种“力”的关系,不是意义,不是再现,不是表现,而是一种感觉力的差异的关系。刘可画面上的红色,充满肉感,迷人而迷幻,有着男根的肿胀,一种欲望的流溢,这是身体本身与绘画的一种密切的、有张力的关系。

身体与绘画的关系,是生命自身的触感,也激发着绘画的快乐,这尤其体现在书写性上,刘可画面上的笔触,重叠了各种书写性的姿态:或涂写,或涂画,或涂绘,不是简单的描写与描绘,这是画家回到了身体的神经末梢与事物接触的最初快感,最初的浪漫与天真,是激活了中国文化传统特有的书写与铭刻的原发姿态上。刘可被一种原始的浪漫——荡漾波动的气韵所激荡,所以他画的不是线条、不是形体,而是一种错叠的波浪,是波光,还是一种有着力量的光焰,不断跳跃,不断跃动,有着节奏与韵律。这是对中国文化气化的书写性的转化,这是刘可的身体考古学还可以挖掘的姿态,这个舞蹈的姿态可以打开整个世界。

画面上的形体,是一个身体与另一个身体,是肢体与肢体之间的交错、套叠,这些折叠的形体叠合为皱褶,可以反复阅读,因为身体在生成为他者,生成为动物,就如同画面上的老虎、狐狸等等,这是梅洛-庞蒂所言的“世界的肉”,这是充盈的、胀满的、溅射的、搅转的、恣意的气团,一种原始的混沌力量。

最为奇妙的是,刘可画出了身体的梦想,这是身体的飞翔,是鸟、鱼的飞翔之梦,这是生命的冲力与渴念,这是一个亘古的梦。刘可的绘画,有着楚人的原始巫魅的气息,那是一种灵魂的舞蹈,这就是绘画的精神性,不是装饰,不是意象,不是虚无,而是精神的某种书写性的传达。

这也是身体的书写所传递的一种宇宙洪荒与浩瀚的气息。在刘可最近的作品上,比如《太空自然》的系列绘画上,似乎把传统的苔点重新复活了,不是西方抽象的点,因此也不会走向西方的抽象的形和面,而是一种东方性的有着氤氲之气,斑斑点点的光怪陆离的跃动,每一个点都有着自身的表情与姿态,富于变化,处于流动之中,这里也有着光气融合的视觉效果,光气融合,体现了中国当代绘画语言之新的可能性。

刘可的绘画有着宽广的视域,他在抽象的缠绕中接纳着叙事性,这是身体的叙事性维度。身体如何能够叙事呢?这是身体与时间、空间以及事件的关系,刘可带有抽象风格的绘画通过接纳叙事,走向了幻想的迷恋,以及梦想的迷恋。这是另一种梦想的诗学,这是甜美的、色情的、让人眩晕的、波动的、战栗的、直立的梦。

这是白昼的疯狂,这是视觉的狂欢,但却充满着迷醉的睡眠,刘可的绘画展现了视觉的迷宫,充盈着酒神的迷狂精神,如同希腊的迷宫神话告诉我们的,酒神迪奥利索思在迷宫中迷失了,需要女神阿里阿德涅的线团才能走出。刘可作品上的线团就是那些若隐若现的形象,那种变化着的“气-象”,这些化生着的“气-象”是对我们视觉的牵引,是这个牵引,塑造了画面的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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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睿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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