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微的“虚薄”:梁铨对山水画的抽象转化 2012-10-23 14:25:18 来源:艺术国际 点击:
中国文化的魅力在于:一直顺应时间与空间的变化,尤其是气息的变化,但一直赋予这变形以形式,却并不固定,而是让形式可以生变,生成为活化的形式或者形式保持为活化。这个随机应变,就是悟性的形式感。但随着西方理性秩序的进入,这个悟性必须接纳理性,继续保持活化,既不能陷入理性的强硬建构。

梁铨

梁铨

中国文化的魅力在于:一直顺应时间与空间的变化,尤其是气息的变化,但一直赋予这变形以形式,却并不固定,而是让形式可以生变,生成为活化的形式或者形式保持为活化。这个随机应变,就是悟性的形式感。但随着西方理性秩序的进入,这个悟性必须接纳理性,继续保持活化,既不能陷入理性的强硬建构,也不能仅仅保持传统的气化变化方式,而是必须活化理性,保持理性结构的同时,继续生成为新的活化形式。

这即是形式的韵调,一种轻微变形的音调,即杜尚所言的“虚薄”,赋予虚无以精微的形式。从传统宣纸水墨的材料出发,梁铨的绘画很好地回应了这个形式的微调与活化的要求。

1.理性与悟性的合成。一个当代艺术家的贡献在于,以异质的资源和力量重新唤醒自身的传统。对于梁铨而言,则是借助于西方几何抽象的理性,在与之对比与变形之中,通过唤醒自身文化的悟性,启动自身文化艺术的内在形式。即理性与悟性的同时交融,构成中国艺术家的基本精神形式。理性乃是有着逻辑,有着几何形式的构成,梁铨是通过以尺子打底的横格子,如同唐代界画的尺子,是规矩与尺度的痕迹,还有画面的块状格子;但,中国文化则是道家的悟性以及佛教禅宗的偶发随机性,即带有妙机的悟性,通过打破块状的均衡,使之更为具有边缘的细微变化,而且在色块的倾斜与轻微震盪之中,带来画面的变化性。

2.几何形理性的变形。我们可以通过几个图片来比照:一方面,是借用蒙德里安几何构成的抽象画,通过更为细密的格子与不同色域带来差异变化,但并非规整的几何形以及相互的比例构成的对比来形成画面张力,而是在细密的块状,利用传统线条的柔和变化,以及水墨还有水彩带来的色晕的层次变化,无论是色块本身不规则的形状,还是色块边缘的齿状轻微起伏的变化,都让几何形的硬性有所软化。

3.传统皴法形式语言的平面化。另一方面,是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皴法,通过压缩传统山水画与书法用笔的凸凹之感(所谓董其昌所言的下笔如有凸凹之形),也是按压画面潜在的深度,学习立体派的浅浮雕效果与拼贴,但更为服从于表面,如同格林伯格所要求的回到表面,在平面上保持表面(sur-face),让表面本身成为有着厚度的褶子(pli, fold),带来表面的皱褶(enfold)!即压缩传统山水画皴法的肌理凸凹,而使之拉平,但又有着轻微地起伏变化,不能减少变化,而是更为细微地变化,而且还有着色彩的丰富层次变化,并且保持画面的延展。

比如文嘉在上海博物馆的设色作品《村径稻香图轴》,通过视觉对比,似乎被压平之后,其虚薄的厚度则更为明显。

在有着设色的山石块状以及有着凸凹变化的山势造型上,通过压平,或者拉平山势的构造,保持平面化,然后让平面保持为平面的延展,但,又有着轻微的起伏与唿吸感,有着震动感,这是细微的元素性的震动。

4.虚薄与余淡的融合。不仅仅是形式上的结合与相互的改变,而且也是精神气质上的,即平淡与抽象的结合,是理性与悟性,在虚薄与余淡上的结合。杜尚所言的“虚薄”是一种“比薄更薄”的厚度,而且它更大程度地存在于观念中,而不是可以感知的现实,如同影子的厚度。虚薄的厚度,乃是自身与他者之间的边界线,是难以明确区分的边界线(de-limitation),是on-line上的这个line的in-on-out,交错着的叁者之间的轻微震盪与变化,是虚像的,需要更为细微地,几微的感知,这个“几微”,有着时间性的悟性的时机,以及细微地变化的感知,就是虚薄,因此,也可以用杜尚的infra-mince来翻译几微与极微的变化。梁铨作品,既有着理性的构造,也有着传统平淡的淡化的痕迹。

在西方,还有谁比杜尚更为具有平淡的精神?一方面,现存品放弃美丑与创造力的区分,另一方面,把日常生活带入艺术,或者把艺术转化为日常生活,唿吸甚过工作。这就有必要重建传统的平淡谱系:从倪瓒到董其昌,再到渐江弘仁,直到梁铨的现代转化(还有尚扬,邱世华等人)。

这也是与梁铨曾经作为版画家对版画的独特理解相关,有一种拼贴式的印法,法文叫chine colle,这裡的这个与“中国”相关的china其实是“薄”的意思,而colle是拼贴,就是薄的拼贴,这种铜板技法让画家认识到与中国传统的裱画相通,梁铨自觉把传统托裱的整个方式,从画心到隔水悬挂的整个画面展示空间,从裡到外,也是从外到裡,整个地以拼贴并置在画面上,这是一个奇妙的德里达所言的parergon的边缘交错的“装饰”逻辑,却打开了画面虚薄的厚度。

那些名为《老茶》的作品,就是有着圆形的表面形体,但是在唿吸,日常唿吸的生活中,抽象形式得到了唿吸感的转化,以简洁的线条处理,使形式充满了唿吸感,随意地随机地拓变,而且大片的空白留下余味的回味。一个个被水墨侵染的形体,似乎还在轻微唿吸,有着虚薄的厚度,如同水泡水汽,还带有唿吸的余温。

梁铨的作品最好地回应了传统水墨如何打开虚薄的方式。因为水与宣纸的接触形成了叁重空白:

第一层是空白的材质本身,作为空白宣纸是布料一般的现存品,这个宣纸的空白,一直要保持空白,要余出;——梁铨的作品是通过裁剪宣纸,作为现存品的宣纸得到了更为多样地展开,而不仅仅是一块完整的宣纸,而是很多不同的大小。

第二层是空白的基底,乃是水的特性导致的,宣纸之中加入水,似乎成为“画面基底”,即让宣纸的布料成为了画布基底,但因为是自然的水,无色无味的水,水渗透宣纸,还是保留了宣纸的空白,而水之渲染,或者涂抹,涂写,淡淡的涂写,在似有似无之间,就是如兰的嗬气,就是其间的细微唿吸感,生命感与舒缓感;——梁铨在这个层面上,则是加入淡水与淡墨的渲染,或者加入水彩,打开一个中间的厚度,或者通过毛边的细微震盪,或者通过颜色的对比,或者通过带有晕染的色彩的晕散。

第叁层则是物件性的空白,如果物件是抽象性的,是保持虚白的暗示性,即画面的物件性,物件与基底的关係,如果描绘的物件并非具象,仅仅是抽象的痕迹,是淡痕的涂写,是非物件的,那么余留的还是宣纸材质的空白,只是这第叁层空白有着水墨渲染的丰富性了,但还是余留了材质本身的现存品的空白性,可以吸纳万物的精神(气化的浑化)。传统山水画推崇雪景图,就是对虚白与空静的追求,这也是庄子之虚室生白的奥秘。——梁铨的绘画是抽象画,并不走向具体的图像,画面的块状仅仅是抽象的构成,是暗示性的。而且为了保持虚淡或者虚薄,还是以大片空白的宣纸(这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空白的宣纸上)反復覆盖与调节,再次保持了虚薄的空白性。

梁铨很好地把虚薄,看似几乎没有的虚无空间,与传统有着通透气息的气感结合起来,因为空白的余韵,以及空白与墨色的对比,带来细微的光感与气感,在那些有着色彩的墨晕散化的作品上,低微的光气融合为虚薄的状态,形成几微之象,或者虚像。

 


【编辑:赵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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