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卫:岁月·宋庄——宋庄艺术区发展的起承转合 2012-10-30 11:43:37 来源:中奢网 作者:杨卫 点击:
“胜地不常,盛筳难再。”这是唐代诗人王勃在《滕王阁序》中用过的句子,表达了他对变化的无奈和对盛世的追忆。相信许多宋庄的过来艺术家也有过类似的感慨,当然,不是因为宋庄比过去衰落了,恰恰是因为宋庄突飞猛进地发展,使不少艺术家感到了“乡关何处是”的失落。

邓华 2006年作 《岁月·宋庄》

邓华 2006年作 《岁月·宋庄》

“胜地不常,盛筳难再。”这是唐代诗人王勃在《滕王阁序》中用过的句子,表达了他对变化的无奈和对盛世的追忆。相信许多宋庄的过来艺术家也有过类似的感慨,当然,不是因为宋庄比过去衰落了,恰恰是因为宋庄突飞猛进地发展,使不少艺术家感到了“乡关何处是”的失落。

缘起

1993年岁末的一天,在北京西郊的圆明园,几个年轻人正围坐在福缘门西村的一个农家小院里商议着未来的去向,他们是方力钧岳敏君、张惠平、王音等人。这些人均是较先入住“圆明园画家村”的艺术家,他们与画家村一起成长,早就羽翼丰满,成名成家了。尤其是方力钧,自1993年参加第45届威尼斯双年展以来,已经作为“后89”①艺术思潮的重要代表迅速走红,成了国际艺坛炙手可热的人物。所以,方力钧和他的这几个同伴都希望自己能够趁热打铁,找个僻静的地方创作更多的作品。而此时的“圆明园画家村”,已经被“严正学事件”②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随着事态的不断升级,影响日益扩大,此事也就引起了高层的注意。这无异于火上浇油,给原本就已经危机重重的“圆明园画家村”,带来了更多的不祥之兆。时至1993年底,就有将要取缔画家村的消息陆续传来。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圆明园画家村”已经处在了风雨飘摇之中……

事实上,“圆明园画家村”出现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本身就有点不合时宜。因为那时的中国还没有完全从过去的计划经济中解放出来,打破铁饭碗,仍被视为“另类”与“异己”,尤其是摆脱户籍制度的管束,从外省流浪到北京,更是被视为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受到体制的排斥与挤压。不过,也正是因为圆明园画家的这种自我放逐,具有某种人性解放的色彩,在转型中国为不少人提供了某种精神样本,故而,也吸引了大批知识分子,以及部分高层开明人士的关注。“圆明园画家村”能够在短短几年时间便声名鹊起,影响力远远越出美术界,原因就在于此,在于它在社会实践中的前卫性。回头看“圆明园画家村”,这既是它的社会意义,也是它的文化意义。然而,如果还原于当时的语境,这却是一种悲剧,引火烧身已在所难免。因为整个社会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圆明园画家村”的艺术,而在于艺术家的生活方式。所以,也使得不少圆明园画家一味地追求生活方式的“出轨”,追求行为方式的“出格”,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自己的艺术创作。而这,恰恰正是方力钧等一批已经成功,或即将成功的艺术家们所极力反对的。在他们看来,生活永远只是艺术创作的源泉和素材,艺术家只有通过作品才能真正获得解放。所以,画家村内部的这种观念差异,以及外界对画家村的偏颇认识,都迫使方力钧等人不得不改换门庭,另谋出路。如果抛开现实的客观原因,其实,这也是方力钧等人决定撤出“圆明园画家村”的心理驱动。

方力钧、岳敏君、张惠平和王音等人在一起商量的结果是准备向东迁徙,转到北京东郊的通县(1997年升格,改为通州区)发展。这是因为张惠平曾在通州师范教过书,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他还有一个叫靳国旺的学生,是通州宋庄镇小堡村人,曾告诉他那里的许多农民都进城了,留下了不少闲置房,张惠平建议大家不妨去看看。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通过张惠平的介绍,大家于现实的困顿中,似乎一下子又看到了一个理想的桃花源。于是,决定一起前去探个究竟。我不知道最早他们是几个人来的宋庄,也不知道他们来过几次,但我知道他们到了宋庄以后,很快便决定在小堡村安营扎塞了。

1994年,最先入住宋庄的艺术家有方力钧、刘炜、岳敏君、张惠平和高惠君等人,另外,刘炜和方力钧还合伙为当时住在城里的艺术批评家栗宪庭购买了一处农民的闲置房,算是吃水不忘挖井人,答谢了栗宪庭当年对他们的提携。随着他们这一行人的入住,稍后不久,从“圆明园画家村”又搬来了王强、王秋人、马子恒、杨少斌、张明强、陈光武、刘枫桦、姚俊忠、邵逸农、鹿林等人,再加上陆续从别处迁入宋庄的任戎、张国龙、左小诅咒等,宋庄作为一个新的艺术家聚集地已经初具规模。自此,“宋庄艺术区”也就拉开了历史的帷幕。

宋庄

在北京天安门前的长安街东延长线咫尺之地,京杭大运河的北端有一座古城,这就是首都的“左辅雄藩”——-通州。在通州城北,有两条不可多得的历史景观,造就了北京小平原的自然河流,这就是大运河的源流——温榆河与潮白河。在两河流域之间,有一片肥沃的土地,这就是后来闻名遐迩的艺术重镇——宋庄。

宋庄是通州区直辖的一个县级镇,1953年置乡,1965年建宋庄公社,1983年复置乡,1990年建镇。1997年通州升格为区以后,宋庄也随之升级,面积由原来的55.6平方公里扩大到了116平方公里。这个面积相当于四个半澳门的面积,可见宋庄并非置锥之地,而是有着广阔的发展空间。事实上,宋庄镇下辖有47个行政村,后来我们所知道的“宋庄艺术区”只是占了其中的极小一部分。艺术家大都集中在小堡村,另外有一些则主要分布于宋庄村、大兴庄村、辛店村、喇嘛庄村、北寺庄村、徐辛庄村、白庙村、任庄村、六合村、小杨庄村、邢各庄村和疃里等处。至于别的村庄,实际上跟艺术并无多少瓜葛。

宋庄的地名因何而来?起源于何时?现在都已无从可考。但据考古发现,早在新石器时期,这里便开始有了人群居住,并产生了较为成熟的文明。后来有文献这样描述过宋庄的滥觞:远在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的五帝时代,这些传说中原始社会末期的部落或部落联盟的领袖,曾将中原划分为九州,宋庄镇曾属于幽州之域、冀州之土、幽陵之区。传至夏、商及周初,这里先属冀州、后隶幽州,再改辖于周武王分封帝尧之后的诸侯国——蓟。大约在西周中期,蓟微燕盛,同是被周王分封的燕国把蓟国呑并了。于是,这里便归属于燕国……

通过后人撰写的这些文献可以看出,宋庄的历史已经非常悠久。不过,尽管宋庄的历史悠久,土地肥沃,但过去却是名不见经传,很少为外界所知。历史上的宋庄值得炫耀的事情并不多,它与中国的重大历史开始发生关系,也基本上是到了二十世纪中叶以后,即解放战争时期。那时候,宋庄曾经是“平津战役”的林彪指挥部。然而,虽然那是一段辉煌的历史,但随着后来“九一三事件” ③的暴发,这段历史还是被遮蔽了起来,以至于到今天都鲜为人知。可以说,如果不是艺术家的到来,给宋庄注入文化的新鲜血液,带来勃勃生机,宋庄跟千千万万个中国乡村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野之地。从这个意义上说,是艺术家改变了宋庄,为其打开了发展之门。唐代文学家刘禹锡曾说过:“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艺术家就是宋庄的“仙”,也是宋庄的“龙”。所以,今天宋庄发展文化创意产业,仍然还是应该多站在艺术家的角度考虑,为他们争取一点自由创作的空间。因为他们才是创意之源,文化之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画家村解散

1994年,方力钧等一干人相继撤出圆明园,就如同抽走了龙王殿的“定海神针”,让“圆明园画家村”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陷入了摇摆不定的窘境。因为方力钧他们都是“圆明园画家村”的主要干将,将帅不在了,军心自然就容易涣散。同时,他们的离去也进一步传递出一个信号,即圆明园并非久留之地,画家村解散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随着他们撤出圆明园,余下的艺术家们大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了。欲想跟方力钧他们一起搬走吧,又苦于没有他们那样的经济条件,不能从心所欲,也就只能是心存侥幸等待奇迹发生,走一步看一步了。那一段时间,圆明园的画家们就是在这种惶惶不安的焦虑中度过的,期间发生了几件事情更是加剧了“圆明园画家村”的解体,最著名的事件就是艺术家张东的“撒尿事件”④。因为这个事件后来被定性为“流氓行为”,被公安部门抓住了圆明园画家不务正业的把柄,也直接成为了“圆明园画家村”被迫解散的导火索。

大概是从1995年初夏开始,解散画家村的通知便已传达了下来,直到同年10月发出最后通碟,这期间,“圆明园画家村”的艺术家大都已被迫迁出圆明园,分散到了北京的各个角落:其中一部分紧随方力钧他们之后搬到了宋庄;另一部分也是转到通州,但没有落脚在乡下,而是在通州城里的滨河小区租了楼房;还有一部分则是迁到了朝阳区的东坝河,即今天的望京地区南岸一带……我是较晚才离开“圆明园画家村”的画家之一,赶上了1995年秋的抓捕行动,虽然也曾被带往派出所,但幸运的是没有被收容,而是受到最后警告,不得不在同年10月卷起铺盖卷逃离圆明园。

我撤出圆明园之后,既没有迁到宋庄,也没有去往东坝河与滨河小区,而是躲在北大西门的一个朋友家里,度过了人生中极为黑暗的一段时间。直到“圆明园画家村”被彻底清理干净,风声过去之后,我才与画家刘彦、王迈、刘辉、徐若涛和任芝田等人一起,偷偷搬入清华北门隐居起来,在那里开辟了一个新的艺术群落,我把它称之为“清华北门艺术群体”。这个群体的主要成员有:画家刘彦、王迈、刘辉、徐若涛、任芝田、石心宁、马晗、成立和我,诗人俞心樵,以及歌手李建和卢庚戌等人。说是群体,其实大家的联系并不是十分紧密,只不过是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相互为邻而已。实际上,过去的“圆明园画家村”也是这种状态,大家聚集到圆明园,并非有一个统一的艺术主张,而是因为相同的生命状态,即追求自由职业的理想将大家联系在了一起。这正是那个年代艺术家扎堆现象的精神内涵。跟今天的艺术区所具有的商业诉求不同,那时候的自由艺术家们聚集在一起,与其说是为了寻找机会,不如说是为了相互取暖,来共同抵御强大的体制压力。

“圆明园画家村”解散之后,之所以又能形成宋庄、东坝河与滨河小区等各个艺术聚点,原因就在于同类相吸。这些艺术家原本都处在社会的边缘,属于人群中的“另类”,只有聚在一起才能相互确认,获得彼此的安全感。这正是艺术家群落,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散了又聚的原因。“清华北门艺术群体”也是因此而形成的,不是我们不想搬到宋庄,实在是因为经济条件不允许。清华园紧挨着圆明园,不仅搬起家来容易,成本较低,而且还能继续感受到“圆明园画家村”的气息。所以,我们这一小部分人还是想方设法地留在了清华园附近。事实上,在清华园一带,我们度过了一段跟在圆明园非常相似的浪漫时光。不过,好景并不长,因为从圆明园出来的画家早已成了众矢之的,我们很快便被当地治安部门发现,并陆续接到通知必须马上搬离。无奈之下,我们又只好各取其道,再次踏上了迁徙之路。我从清华园迁出,转入宋庄落户,得到了不少亲友的帮助,这笔帐我会终生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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