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以来,尹朝阳风景创作所采取的风格路径,明显是以1995年的《夕阳》作为接续的基础。[19]19 值得注意的是,他处理山石地块的技法,早在1999-2001年左右的《石头》和《神话》系列当中,已经可以看出端倪及雏形。[20]20明显不同的是,如今他选择让颜料直接在画布上堆栈混色,而不在调色盘上预先定色。如此,不同色彩的颜料透过画刀的运用,在画布的表层来回覆盖、刮划、涂抹,不但形成颜色之间的挤压关系,同时也迭砌为带着丰富起伏变化的厚实量体。再者,各种色彩经过艺术家直觉而不预设的黏稠混搭与交媾,最终凝塑为复杂的形色纠缠,充满了既控制又偶然的质感。就整体的效果而言,无论山体、岩块或崖壁,在在呈现了雕塑性的繁复肌理变化,甚至使人感觉颜料已如岩石土块的再现一般。
凝聚图像一直是尹朝阳擅长的核心能力。这也是为什么他各时期、各系列的作品,都能在观者脑海中留下深刻视觉印象的重要原因。面对眼前的风景系列,尹朝阳也提出了个人的计划:他期待前半部的风格较为传统,画面结构较为紧密;到了后半部,他希望整个放开,使其有如「历史画」一般。[21]21就以目前所见,由他画作的命名方式,至少可以看出两种脉络。第一种是如实地以中国佛教圣山、崖窟、古剎为题;第二种是延续中国山水画的命名传统,着重诗意的联想。前者发思古之幽情,是对自然、永恒、信仰的深思;后者似乎带有更多个人造境的企图,也是与中国山水传统的另类对话。巨幛式的高远和斜角半边的构图,是截至目前为止旗帜较为鲜明的两类景观;画幅似乎也受传统山水画影响,出现较多如挂轴的直立画面。
重拾风景的题材之后,尹朝阳同样思考了上个世纪前期林风眠所曾探讨过的山水画相对于风景画的中西传统差异问题。[22]22不过,他并不像林风眠因此转向水墨的媒材,而是选择面对当代的语境,拆除中西传统的藩篱,回归对「真山真水」的体验。[23]23尽管有实景作为形象依据,他所完成的风景画却不是亦步亦趋的写实,而是山水实境的简化,甚至是概念的浓缩,当中揉杂了更多个人的主观印象、意念,或是意识的拟造。也因此,他的风景其实介于再现和造境之间,而且更富于抽象与表现主义特色。
尹朝阳曾言,面对中国传统绘画就像「回忆里有一种诗意」。[24]24藉由风景的创作,他似乎有意重新反刍并玩味此一大传统。在论及个人的风景系列时,他也不讳言地指出,这批作品反映了他个人的「向往」和「心境」,而且是「人到中年时候的一种心境」,其中不但仍有「理想主义的不死之心」,而且还是「五味杂陈。」[25]25 不难看出,他注入于风景的已是心印和实景的对证。
就在揣摩如何诠释风景,以建立个人风景图像学的同时,尹朝阳仍然同步进行着其他肖像和《广场》系列的创作──只是尺幅更高、更宽、更大。可以确认的是,自诩「理想主义的不死之心」,连带难以自弃的英雄主义豪情,尹朝阳推动与开展的真正是一个巨大时代的叙事工程。
[1] 培根的原文为:”I think there’s a whole area there suggested byPicasso, which in a way has been unexplored, of organic form that relates tothe human image….” 参阅DavidSylvester,The Brutality of Fact: Interviews with Francis Bacon, thirdenlarged edition (New York: Thames and Hudson, 1988), p. 8.
[2] 培根的原文为:”I have always been so much more interested inPicasso. Because Matisse never had the –what can one say?—the brutality of factwhich Picasso had. I don’t think he ever had the invention of Picasso and Ithink he turns fact into lyricism. He doesn’t have Picasso’s brutality offact.” Ibid., p. 182.
[3] 尹朝阳最近在接受徐聚一的访谈中,清楚地陈述了自己受西方绘画启蒙的经验,以及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一些西方艺术史名家的观感。参阅徐聚一和尹朝阳合着,《尹朝阳访谈录》(北京:中国今日美术馆出版社有限公司,2011),页153-190(第六章〈谈论大师一〉)和191-232(第七章〈谈论大师二〉)。其中,尹朝阳谈到对于培根和里希特的看法以及所受到的影响,主要见于第六章。亦可参见朱朱,〈油门踩到底──尹朝阳访谈〉,《艺术当代》,NO.6/2011,页24。
[4] 在访谈中,尹朝阳以引述的方式,指出「在人的表皮下面,隐藏着一个结构」这句话,并认为这是培根曾对鲁西安‧弗洛伊德(Lucian Freud, 2922-2011)所发之言──此一说法及其原文的确实出处,仍待进一步查考。参见《尹朝阳访谈录》,页168。
[5] 《尹朝阳访谈录》,页168。
[6]TheBrutality of Fact: Interviews with Francis Bacon, p. 174.
[7]Michael Peppiatt,Francis Bacon: Anatomy of an Enigma(New York: Farrar Strausand Giroux, 1997), p. 208. 原文如下:”Withoutthose drives and contradictions, which were in a sense the inner architectureof appearance, he believed, the portrait became banal, empty illustration.”
[8] 「灼伤感」一词参见《尹朝阳访谈录》,页172。
[9] 就朦胧与虚幻的画面特质而言,尹朝阳在画风上主要受到上述德国艺术家里希特的影响。有关尹朝阳受里希特影响,以及他对里希特的理解,参阅《尹朝阳访谈录》,页180-186。
[10]TheBrutality of Fact: Interviews with Francis Bacon, p. 63.
[11] 《尹朝阳访谈录》,页425。
[12] 在近期的访谈录当中,尹朝阳也曾指出:「现在到了我们这个段落的时候,最重要的问题已经是要把自己的故事讲得精彩。」参阅《尹朝阳访谈录》,页437。
[13] 过去几年来,随着展览越趋频繁,尹朝阳已经累积极为丰富的画册专辑,更有多位中国评论家,尤其是朱其、朱朱、方志凌等人,为他的创作历程与各系列作品的表现做过篇幅较长,而且不只一次的讨论。本文的重点并不在此,暂不多论。
[14] 参阅《尹朝阳访谈录》,页252。该书以小图复制了两幅他当时完成的习作。
[15] 有关林风眠以民族为本位所提出的「调和东西艺术」主张,及其如何落实于创作的实践,参阅王嘉骥,〈在山水画与风景画之间──林风眠艺术初探〉,收录于〈林风眠百年纪念专辑〉(台北:大未来画廊,1999),页3-9。
[16] 《夕阳》一作的图版,参阅《尹朝阳1997-2007》(北京:星空间,2008),图版2(未编页码)。
[17] 尹朝阳,〈十年自述〉,收录于《尹朝阳1997-2007》(北京:星空间,2008),未编页码。《御道口》的小图复制,参见《尹朝阳访谈录》,页61。
[18] 同上注。
[19] 尹朝阳于2007年重新思考风景画的可能,参见黄亚纪,〈朝圣者──尹朝阳访谈〉,2011年4月,亦安画廊提供。
[20] 最明显的例子,譬如2001年的《神话之一》,图版参见《尹朝阳1997-2007》(北京:星空间,2008),未编页码。
[21] 〈朝圣者──尹朝阳访谈〉。同样的说法,尹朝阳于2011年8月2日下午在北京宋庄的工作室中也曾再度提及。
[22] 〈朝圣者──尹朝阳访谈〉。
[23] 同上注。
[24] 《尹朝阳访谈录》,页135。
[25] 同上注。
【编辑:于睿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