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轰动一时的人体艺术大展在中国美术馆拉开序幕,成为上世纪80年代思想解放和创造自由的重要文化事件之一。由于“人体”在那个年代的高度敏感,这场展览迅速且广泛地卷入到各种舆论的纷争中。作为思维前卫的孟禄丁,自然也不会错过这场艺术的盛宴。他的作品《元态》作品参加了此次展览,画面中描绘的形象不是具象人体,而是人体生命状态的抽象表达,一种更接近内心的倾诉。《元态》用宣纸、水墨、油画、麻布等综合材料创作而成,在绘画语言上完全颠覆了自然的写实再现,力图把生命的意识与性的状态呈现到抽象的语言形态中去。谈到这次艺术语言的再次转变,孟禄丁说道:“我觉得绘画语言的转化是自然递进的,你画到表现的时候,对绘画的视觉体验就有一种感悟,当表现主义往前走的时候,就是抽象,这是逐步贴近我的内心世界的过程。其实,一直到此刻,我都只是在探索、实验的过程中,希望我的艺术在短时间内有一个跨度,推到一种极致状态,就像人生一样,把生活的跨度、情感的跨度拉大,之后才知道什么是我要走的,什么是我应该选择的,什么是最适合自己的。”显然,在短短几年中,孟禄丁冲破了传统教学的束缚、时代的羁绊,在不断的艺术追求中找到了最本真的自我,并在随后的十几年中,坚毅地走在抽象艺术的道路上。
重要的是过程
“我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喝一杯咖啡,要不就一天都没有精神。”孟禄丁笑着说道,这是他旅居海外十几年养成的习惯。在美国居住期间,他深深体会到东西文化的差别,体会到为什么西方能产生那样的艺术作品。但让孟禄丁难以忘怀的,还是从简单到复杂,再从复杂到简单的认识过程,并有了“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体验过程”的艺术格言,此时的孟禄丁,也正试图将人生的感悟化作抽象的语言,在作品中传达一种过程的体验。
1997年,“零系列”诞生了,这是孟禄丁抽象领域里的又一里程碑。画面中,单纯的颜色碰撞,以及简单的“圆”出现在这一系列的作品中,并成为标志性的语言符号,而画面中那一挥而就的速度感,则在静止的画面中呈现了具有时间感的“过程”。但对叛逆的孟禄丁而言,总觉得做得还不够,还不彻底,如何才能把“简单的过程”发挥到极致呢?多年之后,“元速系列”阶段性地完成了艺术家赋予的使命,把“单纯”与“过程”有机的结合,并向纵深跨了一大步。
现在,“元速系列”或挂或立地陈放在孟禄丁雪白高挑的工作室内。光线透过落地玻璃窗倾泻一室,映照在作品上,让原本就色彩斑斓的画面显得更为耀眼夺目。这些作品并非直接由艺术家亲手创作出来,而是借助一种特制的机器完成。“早些年的那些抽象还是太传统,我想要简化,想要更单纯,就像现在,我的作品中,连我自己都抽离了!”孟禄丁说道。可见,艺术家已经将画面语言的“纯化”融入艺术创作中,去掉了人为的绘画趣味和手绘的惯性存在。
工作室正中央,那架状似飞船、生产作品的钢质机械静静地矗立着。在操作台上方,悬挂着装满各色特制颜料的玻璃小瓶,下方,则安装了一个超大的方形旋转台。孟禄丁跃上操作台,一边实际操作使用,一边饶富兴致地讲解这个大家伙的操作原理:“我是利用电力装置让旋转台自动飞转起来的,通过操作杆达到无级变速,以便调节旋转台的快慢。转得快时,可以达到车的速度,仿佛直升飞机上的螺旋桨!”在孟禄丁的手动控制下,整个画面高速运动着,玻璃瓶中的颜料以点的形式甩出流动的痕,放射的线,而旋转的画面也在我们面前虚妄成一片,那种速度与激情让我们顿悟到孟禄丁艺术创作的快乐所在。
此时的艺术作品已然是一个结果,而重要的是创作过程,开动机器的一刹那,以及机器的旋转和速度感带给颜色的碰橦和溶合,带给艺术家的心灵愉悦和视觉惊喜,都是艺术不可缺少的部分,也是艺术家提及的重要的“偶发过程”,这一过程使艺术转化为自然的生成和存在。孟禄丁不禁感慨道:“作品不重要,艺术是什么样子都可以,用什么样的形式呈现都无妨,最重要的是,艺术是一种态度,它的存在就是告诉人们,有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的想着,活着!玩着!”
记者:您是如何看待中国抽象艺术的?
孟:在学术上,虽然有高名潞和栗宪庭等很多资深批评家都介入抽象艺术领域的理论建构和策展,但都没有充分展开,特别是在抽象艺术的观念阐释方面。在美术史中,首先出现了现代主义抽象以及现在的当代抽象。所谓现代主义抽象,就是由点、线、面组成的作品,例如我早期创作的“元态”;所谓当代新的抽象,则是更多带有观念性的抽象作品,不会局限在抽象的语言形态之中,而存在于创作的观念指向里,因此,把两者分开是十分必要的。如今,艺术市场上的抽象,很多都是现代主义的传统抽象,而我现在创作的“元速系列”则是真正属于当代的观念抽象。
记者:我们应该怎样欣赏抽象艺术?
孟:最初,我们对绘画的理解,都是画面一定要表达些什么内容和题材,例如运用写实去叙述故事情节,用表现主义去阐释情感。对抽象艺术的欣赏,没有简单的途径,首先要用心,要多看。相对于其他艺术语言,抽象属于思维的艺术,如果你喜欢哪个抽象艺术家,你要努力去研究他所有作品的发展脉络、转变过程,而不是只想从画面里面看到故事和图像。但最为重要的是,看懂抽象艺术的前提是先有敬畏之心,要理解艺术不是世俗世界的再现,作品本身就是一个充满生命力的独立存在。
记者:抽象艺术都是很难理解的,对于观者误读您的艺术,您有什么看法?
孟:我不要求别人和我一样,学生和我一样,我尽量不去主导别人的想法,反而特别尊重别人的想法。一个作品挂在墙上,就已不属于艺术家了。而艺术也恰恰是不可解释,才有魅力和无限的想象空间。就像有人问毕加索:“你的作品是表达什么?”毕加索答道:“你知道鸟在说什么吗?”毕加索在说一个问题:当你用文字、语言试图解释艺术品时,却都是对它的限制和误导。换句话说,连我自己都不能读出作品全部,艺术家不应过度解释自己作品,谁也不会给出任何正确答案,人们应该通过自己的感觉去阅读和欣赏作品,人们应该通过自己的思考去寻找不同答案,这恰恰是艺术的功能所在。因此,大师都是高处不胜寒的,如果一件作品人见人爱的话,那它的语言肯定是平庸的。
记者:艺术语言中,写实、超现实、表现、抽象四者之间有高低之分吗?
孟:这四种表现语言没有高低之分,只是不同的表现媒介和方式,包括现成品艺术、装置,都是一个载体。我们欣赏艺术作品时,不要局限在某一材料或表现方式上,这些不是评判艺术的优劣和高低的依据。给世人提出问题,展示一个全新的独特的看世界的视觉视角,才是真正的好艺术的目的。
【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