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徐平羽与傅抱石的交往大多围绕书画而展开的,可谓“书画缘”是也。1950年冬天,徐平羽邀请傅抱石鉴赏所藏郑燮《自序册》,交流心得。《自序册》书于乾隆二十五年(1760)六月,时郑板桥受丰利文园主人汪之珩邀请赴丰利一游,游园观景,赏花玩月,诗酒不断。当时,他为荫深园主人刘柳村写下《刘柳村册子》,叙己之生平经历,以“自京师落拓而归”开篇,洋洋洒洒,一泻而书,达一千四百余字,道出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内容。就在完成了《刘柳村册子》一个月后,郑燮在文园写下了在他一生中非常重要的另一篇自叙:《板桥自叙》。晚年的郑燮大彻大悟,心态极为轻松,开篇说读书:“板桥居士读书求精不求多,非不多也,唯精乃能运多”,继而谈交游,再谈自己诗文,甚为自信:“板桥诗如七歌,如孤儿行,如姑恶,如逃荒行、还家行,试取以与陋轩同读,或亦不甚相让;其他山水、禽鱼、城郭、宫室、人物之茂美,亦颇有自铸伟词者。而又有长短句及家书,皆世所脍炙,待百年而论定,正不知鹿死谁手。”最后,他说:“乾隆庚辰,郑燮克柔甫自叙于汪氏之文园,与刘柳村册子合观之,亦足以知其梗概”;“叹老嗟卑,是一身一家之事;忧国忧民,是天地万物之事。虽圣帝明王在上,无所可忧,而往古来今,何一不在胸次?叹老嗟卑,迷花顾曲,偶一寓意可耳,何谆谆也!燮又记。”《自叙》不拘细节,不尚粉饰,通篇跌宕、真气弥漫、童心所欲、沛然旷达。而其书“六分半书”,糅合真、行、隶、草,如乱石之铺街,真乃郑燮晚年精品。傅抱石获见郑燮《自叙册》,直叹:“尤属板桥妙谛,惊喜无量。”也就在这次鉴赏中,徐平羽请傅抱石为郑燮《自叙册》配作郑板桥小像。
1951年春天,傅抱石应命而不敢懈怠,连续创作了两幅《郑板桥小像图》。其一:《板桥先生像》,题识:板桥先生像。庚寅冬至日,平羽先生雅命,抱石。钤印:白文回文方印“傅抱石印”、朱文长方印“印痴”、朱文长方印“往往醉后”。其二:《板桥小像图》,题识:平羽先生精鉴赏,喜收藏。庚寅冬日,就行箧得享半日眼福,复承示此册,尤属板桥妙谛,惊喜无量。为营是图,借当扉叶,即乞教正。辛卯清明前,傅抱石并记。钤印:朱文方印“傅”、朱文长方印“往往醉后”。
前者为傅抱石凭想象而作的郑燮肖像,不施背景,笔法洒脱,但略显粗率。或许是尝试之作,傅抱石的处理并不完美,因此他重新经营创作了后者,将郑燮置于秋林之中,书童随之,一派萧瑟之感。不仅是构图,还是笔墨,后者显然比前者精致了不少。傅抱石人物画特别善于刻画神态,人物寥寥数笔,却神态各异,郑燮秀骨清相,目光炯炯有神,透露出孤高放逸的气质;书童神情专注,淳朴中流露着敬仰。在画法上,树木的“放”与人物的“收”构成了一种对比,渲染出郑燮行走秋林的精神氛围。这里,一切皆精工细致,傅抱石创作的一丝不苟之心可见一斑。后来,傅抱石将《板桥小像图》呈送徐平羽。1952年,徐平羽还邀请沈尹默(1883-1971)为《板桥自叙》作跋,并将之改装一卷,深藏于玉莲斋中,直至2006年才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