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江组:恣意生长的艺术青年 2012-12-25 11:12:50 来源:艺术时代  作者:鲁毅
“阳江青年”是郑国谷的一件照片作品(表现的是阳江青年街头打斗的场面,照片是摆拍的),创作于1994年,现在用它来称呼从那时开始至今的阳江当代文学艺术的一次“新浪潮”运动似乎颇为合适。


冯倩钰在阳江组的群展参展作品《艺术家开球大家打》

阳江组

某种意义上,世界书店显得像是一个外来的、移植的物种,是硬生生搬到阳江的,带有创办者强烈的个人意愿。而成立于2002年的阳江组看起来则地道的多了。它的人员构成和恣意游戏的方式也使得它更像是阳江这种地方才会有的土特产。

阳江组的三位核心成员中只有陈再炎是书法科班出生。孙庆麟完全是野路子,他对书法的热情来自他的伯舅公,一个不会认字的打铁匠,生三个儿子都是不正常的,为了帮补生计,看到隔壁卖春联的生意比较红火,就依样画葫芦写起春联来卖。他过世的时候一定要把那套写春联的工具留给孙庆麟,大概的意思是:麟记,我不认识字都可以写书法,你行的。他因为写字找到陈再炎,他俩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广场,在那里喝酒,去公园看人用粉笔和水在地上写字。陈再炎评价孙庆麟说,“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也是需要工作或职业这些事,好像这些事跟他完全不搭界,他是那种不用你担心也不用挂心的人,反正,过几天他总会出现,他就是这样。”陈再炎、尤其是孙庆麟的经历给郑国谷最大的启示就是:一个文盲为了帮补生计,他也可以写书法。后者回想到他小时候,“对写字和书写是最有自卑感的,因为老师也没有鼓励过我,老骂我,这个字写得那么差,要我重写多少遍多少遍,所以我对文字是很恐惧的。给孙庆麟这样一提,我觉得我也可以写了,文盲也有书写的权利。刚好陈再炎又是一个对传统比较了解的人,我可以做空间,把书法容纳在想象的空间里面,这样的组合各有所长,就有点天衣无缝了。”

郑国谷、陈再炎和孙庆麟无疑是阳江组的核心成员,但这个艺术小组最大的特点也在于它的人员是不固定的,随时会有新的成员参与进来,就好像这里(阳江组工作室)更多的是一个朋友们的聚会一样,大家在里面可以随性而为,喝酒、猜拳、念诗、喝大了光着膀子用筷子写书法,等等,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这些来往不定的成员身份各异,有做刀具的(老莫)、热处理的(林蓬喜)、做广告的(四色军)、做园林植物的(许超),也有书法爱好者和凑热闹的闲人。他们几乎没有哪一天不喝酒的。他们大部分的书法作品都与酒有关,他们曾经开设了一个博客,名字就叫做“醒时墨在”。经常来往的朋友带来不同的刺激,很可能就是下次展览最重要的作品元素。最早期的书法园林就包含了所有这些朋友写下的书法——揉成一团浇上蜡成为一个凝固的瀑布;松树则肯定是许超栽种的;广州三年展上的观念作品的广告牌无疑出自四色军之手。每一个人最为普通的手艺在这里都成为神奇的招数。最后,他们成为阳江组的一员,在展览上以艺术家的名义出场。安迪沃霍尔说,人人都可以做十五分钟的名人;波伊斯则说,人人都是艺术家。郑国谷的观念也许就是:这一刻你就已经是艺术家了。对在阳江组来说,艺术家跟一个企业家的区别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著名的例子就是,他们曾经请摩托佬(以摩托车搭客为生的人)来写书法,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把书写的工具和权力交还给草根民众。

也因此,他们的工作室其实就是他们的客厅,他们的实验室。现在的阳江组跟林蓬喜的家只有一墙之隔。一个是打破常规的实验性建筑,一个是带有古典园林色彩的传统文人住家。它们紧挨着,他们选择了彼此作为邻居。直到最近我才理解了,为什么阳江组能跟一个叫做“紫薇诗社”的神秘群体、尤其是其中的成员林蓬喜长期合作,而不是跟写得更好的或更专业的诗人、作家合作,这中间的区别就在于,所谓写得好的文学其实也是一种制度化了的文学,阳江组要做的就是反对所有方面的的制度化。用他们的说法就是:这一组织(阳江组)的成立是专门用来打击“书法”在新中国的现状。其所作所为是致力将文字与书写打回原形,也就是将“所有的一切”打回所有的一切的原形。

帝国时代

郑国谷最早的作品关注假设性行为,在《度蜜月》中,他虚构了一次求婚和度蜜月的经过。长期沉溺于《帝国时代》这一游戏则最终让他离开了电脑屏幕,把虚拟的场面在现实中做了一次乾坤大揶揄。某种意义上,现实对郑国谷来说只是某种假设,与游戏无异,不管面对的是电脑屏幕还是一砖一瓦。因此当他可以在4万平米的地面上实施他的构想时,他就开始挖河沟、竖假山、种树、养鱼……时至今日,“帝国时代”仍是一个大工地。最近一次看到“帝国”进口的开阔地有不少工人在平整土地,这场面一如我们在游戏中时常见到的情景。各种繁忙的事务从没有一刻停止,一直在进行中。因为总有那么些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也总会有随心所欲的改变:原来进口处嶙峋的假山和松树遮挡的隐蔽进口,如今改成开阔的的车道,整个帝国在门口处就几乎一览无遗。进去不多远,多了一个微缩的湖,可能叫做池塘会更准确,湖中一个不足两平米的小岛上长了唯一的一棵树。玩家郑国谷说,“终于长出叶子来了,去年阿佩(从央美毕业后回到阳江的青年艺术家)做了一个作品:叫做‘帝国孤岛的秋天’。花了两天时间,不间断地把树的叶子摘光。”湖的左边的高地上一个褐色钢结构的建筑赫然日立。湖的对岸,也是一个更高一点的山坡上,内部装修完毕的会客厅已经使用多时,但外观(连同旁边一连串的各种功能的房子)仍然是一副在建的模样。这么多年来,你几乎没见过他安逸地住进过一套干净整洁的建筑中。他说他市区的那套房子(著名的违章建筑,用他的说法是将个人建筑寄生在公共建筑里,也可以看做一个作品:我的家就是你的博物馆,你可以看到他的各种收藏,从个人的作品到锦鲤)也在装修中。也因此,可以这样说,他的作品从没有完成或终结的一刻。一个东西结束、完结的冷冰冰的面目对他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也是不好玩、没趣的。也因此,他总是要随时跟各式人等打交道:政府官员、建筑工人、种树的、养锦鲤的。对付这些他总是显得得心应手,并且最后都跟他们成为了朋友。

最近的几年,关于阳江艺术家“在家的周围活动”(胡昉)根本不用离去的神话开始松动:冯倩钰在北京设立了工作室,频繁地来往于两地;鲁毅的选择是从阳江到了广州,又去了上海,现在到哪都有一种异乡的感觉——跟原来的地方长时间不来往变得陌生,新地方又缺乏足够的时间发展新的联系。诗人陈舸刚刚向财政局递交了辞职信,很快也要上广州找地方住了。冯俊华大学毕业后留在广州(更为年轻的一代开始选择离开老家),以“副本”的名义策划出版年轻作家的作品,陈舸的诗集《林中路》(具有强烈的地方色彩和经验)是最新的出版物之一。选择离开的几个都觉得阳江的生活日益沉闷,难以忍受。

阳江组2010年的个展(松园:今日猛于虎)之后,郑国谷不再喝酒,他开始敲打筋脉调理身体,同时也在工作室设立了一个临时的坛场:黄色绸布后面供奉着菩萨和高僧。一直以来潜伏着的对于易经、风水和佛理的兴趣变得浓厚。寄生在公寓楼的家的长长的走道也被改装成一个个“千佛洞”。最近两年过年回家都发现阳江青年不再聚众喝酒,郑国谷大多是一个人在家里喝茶看讲佛理的碟片,偶尔来个朋友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话题很容易回到碟片正在谈到的问题。离开阳江的前一天晚上,郑国谷带我去上课——他们几个人参加了一个英语学习班(据他们的说法是用于打发不喝酒后突然多出的大量时间),班里还有其他几个企业家。我说我一直都觉得很困惑,在阳江这里,几乎谈不上有什么文化生活,以前你们每天晚上喝酒会不会觉得很无聊?“没有啊,它就像修炼一样,日复一日,是很单调的。敲木鱼,天天敲啊敲,日积月累,你才能在里面提炼得出一点点东西来。”
 

 


【编辑:李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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