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安·弗洛伊德肖像》
《弗兰西斯·培根自画像》
本次展览收集到一系列他早期“受难”系列的重要作品。“受难”是培根早期作品的核心,而“尖叫”是其经典意象。培根对于张开的嘴有一种迷恋。创作生涯开启之初,他曾对普桑作品《屠杀无辜》中妇女看着屠刀下的孩子发出的惊叫印象深刻。在巴黎,他也曾买下了一本图示嘴部疾病的书。当他看到爱森斯坦的电影《战舰波将金号》(1925)的“敖德萨阶梯”一段时,护士戴着破碎的眼镜、脸上淌血地惊叫的图像深深震撼了他。另一件吸引培根的图像是委拉斯凯茨的作品《教宗英诺森十世像》。这些形象散落于培根的工作室,培根的天才技艺就是将这些各不相同的元素放入同一幅画中,创造出令人印象深刻的图景。“我就是一台搅拌机,”培根承认说,“目力所及,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可以被磨碎拌在一起。”
法国哲学家吉尔·德勒兹非常推崇培根的作品,他认为扭曲的脑袋画出了加诸于人身的看不见的力量,“这些脑袋的活动并非来自于通常所理解的运动,而是一些压迫的力量、膨胀的力量、痉挛的力量、压平的力量、拉长的力量,这些力量都作用在静止不动的脑袋上。仿佛看不见的力量从各种不同的方向在击打着脑袋。……它们划出了那些力量正在击打的区域。”
培根与贝克特、卡夫卡等人一样,都树立起了不能被制服的对象,德勒兹相信,让它们显形,才会带来胜利的可能性。
尽管培根的作品引起了艺术界的注意,但在当时,他具有挑衅性的画面很少有收藏家愿意买回家中。
1950年代,培根过着游牧生活,他暂借朋友的房子作为工作室,又在世界各地周游。他结识了新的情人彼得·莱西,他是前英国皇家空军战斗机飞行员。二人臭味相投,但他们醉酒之后争斗变得升级,他们几乎掐死彼此。莱西后来搬到摩洛哥的丹吉尔,在酒吧中担任钢琴演奏家。培根定期会去拜访他的沮丧的情人,直到1962年,莱西将自己醉死在酒池肉林。
这段时间培根的生活漂泊无定,但艺术家创造了各种系列作品:教皇、穿西装的男子、动物、互相纠缠的男子。他们经常是为了某个展出而赶着绘就。如果细查培根早期作品的主题,就会发现,培根心中有太多魔鬼(独裁者、教皇以及其他父亲形象),他无法摆脱这些形象将注意焦点对准自己。直到中年临近,培根对于宏大、戏剧性主题的关注逐渐减弱,他开始意识到最丰富的创作主题来源于自己的身边、每日的生活。从1960年代早期开始,肖像画成为培根作品的核心,他将描绘的焦点对准了自己的密友和恋人。
艺术家及其追随者
1971年10月,培根在巴黎大皇宫举办大型回顾展。这是他职业生涯的巨大成就,他是第二位享此殊荣的在世艺术家,前一位是他的偶像,毕加索。
这一期间,他和戴尔的关系已经出现裂痕。戴尔陪同培根来到巴黎,但无法接受汹涌而来环绕着艺术家的政要和崇拜者,将自己沉溺于酒精和药品中。哈里森介绍说:“戴尔带了一个委内瑞拉小白脸回到他和培根共同的酒店房间,但培根抱怨这位男士有脚臭,搬到了隔壁房间。”第二天,戴尔被发现死在厕所马桶上。
在开幕式那天早上,人们在酒店房间里发现了死于药物过量的戴尔尸体。培根以专业的姿态完成了当天的准备工作,维持着迷人形象,整晚和大家在一起。“但戴尔的死深深影响了他。他意识到泼洒金钱,制止戴尔偷窃,剥夺了他的身份,也终结了他存在的理由。”哈里森如是说。
不久之后,培根以死亡场景为主题创作了一系列三联画,其中一幅,是戴尔卧倒在马桶上,往马桶里呕吐。“1972年戴尔三联画的流动形象,似乎是生命从他体内泄漏而出,”哈里森称之为“令人难以忘怀的黑暗哀歌”,“是驱魔,也是驱除心中的愧疚。”
戴尔去世5年后,培根与一位小他40岁的英俊的吧台小弟约翰·爱德华兹展开了恋爱关系。培根再一次在新欢身上浪掷金钱,给他在附近购置了公寓,加上郊区的别墅。爱德华兹对于恩客全心全意,但与戴尔有重大区别。
“爱德华兹是一位好脾气、有爱心的年轻人。他崇拜培根,”哈里森说,“但他不会胡说八道。当培根开始大发脾气或者开始毒舌,爱德华兹会说,‘我现在要走了,弗兰西斯。’然后就会直接离开。”像戴尔一样,他对艺术一无所知,对培根的很多描绘他的肖像也鲜有理解。培根遗产基金会主席布莱恩·克拉克(Brian Clarke)说,“约翰只是会问培根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总是把我画得像一只猴子?’”
晚年的培根变得更为平和,他与爱德华兹的关系更像父子之间的关系。培根将爱德华兹设立为自己的惟一继承人。
此时的培根对于后进画家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领导者,在伦敦,他与卢西安·弗洛伊德、迈克尔·安德鲁斯、弗兰克·奥尔巴赫、里昂·科索夫、罗恩·基塔依等一干倾向于具象风格的画家被称为“伦敦画派”。其中,培根和小他13岁的画家弗洛伊德维持了30年的友谊常常为人所津津乐道。
英国艺术评论家威廉·费沃正在完成一部关于弗洛伊德的传记,他介绍说二人的友谊始于二战期间的伦敦,当时弗洛伊德21岁,培根34岁。
“比之同时代画家,培根的作品更令人吃惊,疯狂而无所顾忌。卢西安是他的崇拜者,他同样欣赏培根对于上流社会不屑一顾的态度。”费沃说道,“二人同样非常聪明、博览群书、才华横溢,欣赏严肃的谈话,也喜欢风趣和挑衅。他们都喜欢结交公爵和公爵夫人,同样热爱狂欢到黎明。”
“作为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的孙子,卢西安·弗洛伊德理解培根复杂的性心理。”费沃进一步解释说,“对于年轻的卢西安来说,他是一个戏剧性的人物,不顾一切的浪漫主义者。”
弗洛伊德和英国诸位名媛的爱情故事非常有名,而在他的床脚,他总高高挂着弗兰西斯·培根1953年创作的两个互相纠缠的男性裸体。“卢西安表示这一作品启发他良多,自己不会让其离开视线,”费沃说,“他甚至不愿意将之借出做展览。”
珍·威洛比女士在20多岁时成为弗洛伊德的挚友,有传闻说她将成为弗洛伊德第三任太太,最终并未成真,但二位保持了终生的友谊。慢慢地,她积累下关于这两位艺术家的重要收藏。当弗洛伊德去年去世后,这幅作品而今悬挂在她的卧室中。
1975年,66岁的培根开始频繁前往巴黎。在那里,他继续拥有大量拥趸,澳大利亚艺术史学家艾迪·巴塔赫和莱因哈特·哈瑟特成为他在巴黎的邻居和晚年的挚友。
在他们家中墙上的醒目位置有一幅培根为夫妇二人创作的肖像。“我们认识培根4年后,有一天他突然宣布,‘我现在准备为你们画一幅肖像。’”巴塔赫回忆道,“我那时候蓄着胡子,弗兰西斯说,‘艾迪,你必须剃掉胡子,那是一幅面具,我看不到你真实的面容。’我不太情愿地剃除了胡须。然后培根说,‘哦,不,你留着胡子看起来更好。再留起来吧。’然后我又留起来了。他花了3周时间,在巴黎工作室创作我们的肖像,我们不被允许在那里观看创作进程,直到他完成。有天,弗兰西斯说,‘哦,今天我将你也摧毁了,莱因哈特。’他将作品交给我们之后,有一天,他又想要回去,把我的右眼再扭曲一些,但我说,‘不。’”
在他创作生涯的晚期,培根肖像中的形式变得没有那么扭曲,人脸逐渐浮现,他画面中的色彩变得逐渐黯淡、冷峻。培根不断回到自己的肖像创作中。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所有的朋友都像飞蛾般逝去”,只剩下“自己的老脸”还可以画。
未尽心愿和身后盛名
在所有关于艺术的讨论中,培根经常严厉批评他自己和其他艺术家,但很少提及他作品的意义。“弗兰西斯会说,‘一幅画需要开启我们内心感觉的阀门’——无论是艺术家还是欣赏者。”巴拉赫说,“他会说,‘绘画的意义不在于说明或装饰,但是为了丰富、加深生活的质量。’他也会面带微笑地引用《麦克白》:‘生活就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儿意义。’” 在他生命的最后4年,培根迷恋上一位英俊的西班牙年轻人何塞·卡佩罗。弗兰西斯仍然对生活充满了渴望,但他的胃口有所减弱。哈瑟特回忆道,“有一阵子,他希望自己被土葬而非火葬。他说他喜欢留下一个头骨的意象。”
“穷尽一生,弗兰西斯都在寻找自己的理想伴侣,”巴塔赫说,“他会说,我的梦中情人就是一个足球运动员的身躯,配上尼采的心灵。”他希望对方比自己更强壮,身体上和精神上,完全征服他,掌握他。但培根从未发现过这样一位足球运动界的尼采。“弗兰西斯只想要一个同性的伴侣。”巴塔赫说,“他总是在二人关系中占据上风,然后抱怨他的情人过于弱智。”
1991年,培根在巴黎参观贾科梅蒂的展览。“他臃肿不堪,因哮喘频频感到不适。但我们享受在一起的时光。这是最后一次相遇。”哈瑟特说,“4月,培根在马德里的医院打电话给我。他违背医生的嘱咐,去那里拜访卡佩罗,却感染肺炎住进医院。他很担心不能如期来到巴黎和我们相见,我告诉他没关系,我们一直在巴黎,什么时候来都可以。3天后,我们在电视上看到了他病逝的消息,他死于心脏病发作。”
2003年,53岁的爱德华兹因肺癌去世以后,培根遗产基金会在其工作室中遗留的20幅作品基础上建立起来。
“弗兰西斯从不关心钱的问题,”巴塔赫说,“他会说,他作品的价格会在他死的时候轰然倒塌,也许一文不值。他只为自己绘画,如果别人喜欢他的作品,那是运气。”
培根的作品在他生前达到100万美元,死后10年,飙升至1000万美元。2008年,一幅1976年创作的三联画以8600万美元成交,俄罗斯巨富、切尔西足球俱乐部老板罗曼·阿布拉莫维奇是这幅作品的新的拥有者。
他的收藏者还包括谢赫·玛雅莎,卡塔尔公主斥资5300万美元买入《教皇因诺森十世的习作》(Study From Innocent X,1962)。英国货币交易经理、托特纳姆热刺队老板约瑟夫·刘易斯和美国对冲基金经理史蒂夫·科恩都买入了他的“尖叫教皇”系列作品,花费金额未知。
“问题是,而今600幅培根作品中的大部分都已被主要的收藏家和博物馆得到。一旦有作品流入市场,可能会达到1.2亿美元的价格。”培根遗产基金会的主要代理人杰拉德·法乔纳托表示。
培根的鬼魂也许会比他的“尖叫教皇”叫得更为凄厉,当他得知自己身后的事情。奇特的是,他描绘英俊的小偷情人乔治·戴尔死在巴黎马桶圈上的三联画,现在价值超过1亿美元,荣膺世界上最优秀的艺术收藏品。
正如已故英国艺术评论家罗伯特·休斯2008年写道,“这个画家的鸡奸、施虐、恐惧和令人作呕的死亡,已经成为20世纪晚期英格兰最艰难、无情、抒情的艺术家,也许也是属于全世界的。”
【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