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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50年代的德国流行民歌、挂在墙上的"鹿儿叫春图"、塑造成女性身躯形状的胡椒瓶——我们时常看到、听到或读到一些东西,并条件反射地认为:这东西就是Kitsch。那么我们是如何做出这种判断的呢?
Kitsch的历史并没有多长;从具体时间上看,Kitsch这个词第一次出现是在19世纪末:1880年左右,慕尼黑地区出现了一种草草作成、卖给过路人的画。人们并不清楚Kitsch这个词究竟是源自哪里,但它很有可能是来自动词"verkitschen",这是一个在南德语言区使用的词,大约相当于"迅速贱卖"的意思。工业化生产兴起后,人们可以用相对低廉的成本生产大量产品。但是另一方面,由于旅游业盛行贩卖装饰品和纪念品,成为了推动Kitsch产生的重要力量。
第一批大批量生产的纪念品和画作出现以后,几乎是在同时,也响起了对这类产品的质疑和批评之声。自从这类庸俗审美兴起以后,以高雅艺术家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就表现出了与Kitsch针锋相对的态度。一些教育家很早就警告人们不要接触这类下流低级的作品;美国的前卫艺术从20世纪30年代起,就明确表示反对Kitsch。美国艺术评论家克莱门特•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指出,这世界不是前卫,就是Kitsch,不是真正的艺术,就是毫无评据地自诩为艺术的非艺术:"Kitsch是机械的,遵循固定的条条框框。Kitsch是二手经验,是虚假的感知……Kitsch代表了我们这个时代生活当中所有不真实的成分。"艺术评论家赫尔曼•布罗赫(Hermann Broch)甚至认为喜欢Kitsch的人对社会有极大的危害,他认为希特勒就是这类人的化身。最晚到二战以后,以狄奥多•阿多诺(Theodor W. Adorno)为核心的一批社会批判派哲学家普遍认为,Kitsch是宣示错误的、被欺骗的意识的具现,是异化作用在日常审美中的反面体现。
但是现在仍然很难具体定义Kitsch与艺术的真正区别。如果要定义Kitsch究竟是什么样的形式,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问题,因为这样做必须依靠高雅艺术的工具,并且必须与一切艺术形式划开严格的界线。反言之,可以借用阿多诺的话,即Kitsch的定义与艺术的定义密切结合,牢不可分。
从技术或形式、物质层面,倒是可以找出明确的标准:Kitsch的一个识别特征是形式上表现为突兀的模仿;它可以是用廉价的塑料仿制贵重的材料,可以是把规模搞到荒诞吓人的程度,或者是采用完全不具备功能性的形状,例如吉他形的钟,或用圣母玛丽亚像作底座的一盏灯。
艾柯vs阿多诺——Kitsch是一种文化资本
阿多诺可以说是最有名的Kitsch评论家之一,他试图在对象和观察个体的交流过程中寻找Kitsch的标准,考察艺术或Kitsch对观察者有什么样的触动,各个对象在观察者的内心引发了什么样的过程——也就是说在看到Kitsch以后有什么样的反应。阿多诺认为,有一个瞬间"可以用来定义Kitsch,也就是当人假装感受到了其实并不存在的情绪"。这里我们仍然是将艺术作为参照对象,于是就可以从反面论证,与Kitsch相反,对艺术的观察,可以唤起人内心真实的感触,从而发挥重要的教育作用。
一段时间以来,出现了越来越多反对这种观点的声音。例如艾柯就提出了异议,他认为阿多诺所主张的只有艺术才能产生的"真实的"感触或效用——例如发人深思、令人震撼、百感交集等——同样可以由Kitsch体现出来。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对整个艺术和Kitsch理论体系提出了质疑,他认为艺术是体现人的卓越和高贵属性的复杂体系的一部分:艺术是对文化资本的物质性表达,这些资本包括了解观察的正确程式、用语言表述适当的见解、从艺术情境中阐发关联和想象等。只有具备一定经济能力的人,才能获得这样的文化资本,从而以恰如其分的方式欣赏和尊重艺术。这样一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布尔迪厄是反驳了对Kitsch的批评,如果照他的观点,人们观看和讨论艺术作品时产生的感受事实上是"虚伪的",因为艺术最重要的功能在于炫耀和巩固自己的社会地位,并与那些不懂得欣赏艺术的人划清界线。因此可以推断,对于Kitsch的批评其实并不等于对阶级存在持批判性的态度,而更多是表达了一种阶级思想。
利用Kitsch审美同时打破规则
艺术本身的发展,早就把这些理论上的争执远远抛诸脑后,甚至已经把Kitsch提升到了一种艺术手段的高度。既然艺术的一个功能是刺激人的感官、挑战现有的标准,那么除了把艺术本身最忌惮的Kitsch元素也引入艺术中以外,还有什么更有效的方法吗?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凭借"瓶架"这部作品,对艺术是否有纯粹形式上的标准提出了疑问,这在艺术家当中还是第一次。随着波普文化的传播,对批量产品的审美上升到了艺术的高度,使得庸俗文化和艺术之间的界线日趋模糊。从80年代以来,有许多艺术家不仅将流水线产品、甚至还将纯粹的Kitsch也提升为艺术,从而完成了填补鸿沟的最后一道工序。例如杰夫•昆斯(Jeff Koons)在《乐逍遥》( Made in Heaven)系列作品中,以他自己和意籍匈牙利丑闻女政客兼色情片演员西西奥莉娜(Cicciolina)为原型,塑造出了洛可可风格的超大性感陶瓷半身像。法国同性恋艺术家组合彼埃尔和吉尔斯(Pierre et Gilles)三十多年来不断推出以照片为基底描画的作品,充满了浓郁的宗教画风格。他们的作品不仅传达出作者本人对Kitsch审美的顶礼膜拜,而且他们还通过作品的特殊主题打破了Kitsch界的明媚氛围。这些主题除了多愁善感的面庞和临摩的圣人像之外,还包括公开的同性恋行为、勃起的生殖器官,以及正在撒尿或在地上拉屎的美男等。
这些作品一方面利用了Kitsch的审美,另一方面又解构了Kitsch的必须可爱、无性、但不能让人产生不快的原则,因此让围绕Kitsch的争论更加扑朔迷离。也许Kitsch的最佳定义应该是这样:Kitsch并不是对象,而是一种懒得再看第二眼、不求甚解、不愿换个视角的态度。
(弗朗齐丝卡•霍赫瓦尔德(Dr. Franziska Hochwald) 文化学家,苏黎世艺术学院讲师)
译文:邹知
2013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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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