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坚行书《世说新语》条幅,天津博物馆藏
明人娄坚虽无东坡之才,用功却胜过东坡。娄坚一生的平淡注定了他书法的清新品格,但也注定了其书法难以有东坡的悲兴神妙之笔。古有“书同其人”之说,当然不假;然最近有学者提出“书异其人”,那是没有读懂人生阅历的分量,无疑有书呆子之气。历代文人不乏书呆子,历代混入文人群体的也不乏江湖骗子,光读万卷书不行万里路,自然成为书呆子;光行万里路不读万卷书,极有可能成为江湖骗子。阅读娄坚,我们特别讶异他波澜不惊的人生中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对古贤的追随、对黎民的垂忧、对诗书的挚爱。从他对东坡书法的追随中,我们看出了他的豁达和执着。
娄坚追慕古文大家归有光,跟从时俊王世贞,用功甚勤,眼力甚高,且作为“嘉定四先生”之一,独出一格,低调、恬淡、自适。这种境界无疑对其书法的取向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步蹈东坡亦在情理之中。北宋的尚意书风创造了一个书法的新时代,赵孟頫的“结字因时相传”也不愧为真知灼见;但时过境迁,几百年后明代书法发生了剧烈的转变,苏黄之风早已被掩盖,就连赵董时风也败下阵来,被晚明浪漫书风所取代。因此,“以不变应万变”成为了我们审视娄坚的唯一理由。师法东坡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东坡喜用浓墨,运笔沉厚,字势扁平,以现代的视觉角度来看,东坡书法不存在丝毫的“形式构成”,完全靠书法本身所具备的内涵取胜,这些因素恰与晚明浪漫书风的用墨、运笔等方式存在偌大的鸿沟。历来师法东坡的文人多数以失败告终,而娄坚却算得上首屈一指的成功继承者,这当然需要与众不同的才智。
娄坚的这幅行书轴《世说新语》,纵135.2厘米,横29厘米,纸本,现藏于天津博物馆。作品内容取自《世说新语·德行》:“晋文王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款署“娄坚”二字,分别钤盖“子柔”“娄坚之印”两印。此作仅两行,属于大字行书作品,从创作角度而言极有难度。如果处理不佳,则容易造成字势雷同和布局小气的毛病。对一般的书法家而言自然难以胜任,而娄坚的高明在于对两行字势的把握特别精彩。从作品来看,他采取了三种方式进行微处理:首先,采取缩小字间距的方式来解决作品字数少容易造成不紧凑的问题,当然这是大多数书家的不二选择,也是作品增强连贯性的基本要求。其次,通过扩大行间距的方式与字间距的对比来弥补行数太少的问题。当然,我们退一步推测,如果作品有三行或者多行,行间距的处理效果肯定并非如此。这种大胆的做法当然只有娄坚这种淡定和从容之人才能信手拈来。最后,他有意拉大了字与字之间的大小对比度,作品中的“王”“至”“玄”“未”“否”等较小的字在大字中间进行穿插,错落有致;也正是采取了这样的处理方式,才让第一行与第二行的字也形成了错落。
书法创作离不开一定的形式,但绝不能完全依靠形式。当代书法创作与古人的真正差别并不在于我们的形式手段比古人高明,而在于我们的形式内涵达不到古人信手拈来的效果。大胆试想一下,如果书法完全依赖于形式,当形式的变化手段到了技穷的地步时,我们又该何去何从?从娄坚此幅作品中,我们似乎可以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书法的形式内涵比形式手段更重要。当然,娄坚的创作并非如此随意,他对环境的要求也非常苛刻。清代学者钱谦益在《列朝诗集小传》中介绍娄坚时说:“书法妙天下。风日晴美,笔墨精良,方欣然染翰,不受促迫。”也许这种记载更像是文人掌故的形式,当有夸张的成分,但也说明了娄坚平淡从容中的高傲和不驯,这也许就是古时文人的真正品格。
娄坚(1554-1631),字子柔,一字歇庵。祖籍长洲,徙江东,后徙嘉定城南。年五十,贡于春官,不仕而归。经明行修,擅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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