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2日,到达和田第一天:“安顿好行李,就去沙漠了,沿途是玉龙喀什河,有黄泥般的河流,河滩都是经百遍挖掘翻来覆去的卵石,凹凸不平在沙尘的白光中闪着光芒,源远凄楚。”
6月29日:“昨天回到和田,今天上午就去河套,再一次寻找可画的地点,几天的奔波让我中暑了吧,嗓子肿了,有点发烧,无力。中午还在玉龙喀什河的河套上画了草图——‘前、后、左、右’,我想做同一地点画四个方向……”
7月4日:“昨天傍晚又去河套右侧,忽然顿开,这里太好,前后左右都是那意思,在这儿搭棚画啦,正好还有两维族青年在河里洗澡,他们答应我画他们,还有一个瘦高中年采玉路过,曾在广州烤羊肉串,都留了电话。”
入和田13天后,7月4日晚,他和团队终于选在闸口河套上搭好了画棚。“黄沙漫天,土军绿的棚子屹立在废墟中,迎风招展,这真是最惊人的艺术品。”刘小东描述的场景,在纪录片里有一个长长的静默的全景镜头,荒凉卵石戈壁之上兀然立着这样一个小棚,确实瞬间触动观者,包括他自己,画棚意外地给了他更多感受力——当然几天后就发现,这样的棚子根本不适合那样的气候。
他们搭棚的地方,主人是一位名叫麦·吐尔逊的维吾尔族老汉,附近都是他的采玉地,老汉带人在卵石堆里挖出许多小窑,人就住里面,每天都在这个被大型机械翻过几百遍的地方一点点人工挖掘,寻找奇迹。刘小东开始画第一幅画,麦·吐尔逊和他的儿子及他儿子的采玉工朋友都来做模特,一共6个人,参差站在画棚前的沟坎中,吐尔逊的儿子蹲在中间。这幅画后来取名为《南》。新疆天黑得晚,为避开白天的暴晒,刘小东每天晚上19点半以后到河套,画到夜里23点收工。他在棚里面画画,那些采玉人就在外面挖玉、买卖,他和团队有时不想工作了,也加入进去,跟着采玉人一起买来卖去。晚上画布就留在棚里,若是狂风大作,他便一夜不能眠,担心肆虐的风是否已经撕碎他那戈壁滩上的画棚,作品是否散落在河坝上无法拾回。“即使捡回所有碎片,是应该展出这些碎片还是应该重画,是在狂风的戈壁上继续画画,还是搬回乌鲁木齐的室内继续完成未完成的画作,这是个大问题。如果遵循自然偶发的艺术原则,我应该展出这些碎片,如果遵循仅用绘画形式与这个世界谈谈的愿望那我应该不管室内室外,只要完成画作就好。”
《南》最终是刘小东唯一真正在和田喀什玉龙河套现场完成的大画。沙尘暴的凌厉超过了他和团队之前的想象,每天去到现场,都发现画面扑满黄土。刘小东本来“想着将来的一两个月和他们在一起画他们”,结果画了10天后,就被迫在7月15日拆除了和田的画棚转往乌鲁木齐。他在乌市又画了一个多月,以在和田的现场勾画和素描,完成了风沙中没能画完的余下三幅——《北》、《西》、《东》。在接下来绘画15张小画的过程中,他决定转换一种创作形式,把照片变成绘画:洗出40厘米×50厘米的照片,然后在照片上用丙烯去画,以此“去掉没用的细节,保留无法用绘画表达的细节”。相纸上丙烯并非新方法,但刘小东从中找到了自己的兴奋度,他觉得被阻塞的部分感觉通过这种形式得到了释放:关于时间、怀疑、否定,关于劳动和艺术品。在他看来,被认为过时的写实画法也好,相纸上丙烯也好,旧技术如果能用为达成作品的媒介,与当下发生关系,就带来意义。
【编辑:徐瀹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