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上午艺术空间(以下简称上午)
受访人:小明和小红
上午:谈谈这次的项目吧。
小明和小红:这次的展览是在探讨现实存在下的限制与极限,由墙面部分——自然力的限制;声音部分——物的限制;以及行为作品——自身的限制组成。
墙面部分是一些分布在展场白墙上的线段。声音部分利用到了旧风琴进行音叠加,以音频的形式在展览期间播放。行为是一个贯穿整个展期的过程,其中包括定期的三次现场表演。
我们将自身置于空间、音律、呼吸的客观限制之中,以一种单线式的姿态,朝着限制的边界做突破运动,并体验在此过程中所产生的未知和异感。我们希望通过这三个部分来勾画展览的主题。
上午:展览的名字“天鹅”由何而来?
小明和小红:天鹅给人神秘之感,且具有一种理想主义的色彩,外观简洁优美,无论从形态还是动态来看都有着极强的相似性和对称性,雌雄会趋于一致的做出相同的动作,且终其一生相伴,而雌雄本身就预示着事物的两个极点,这与我们所关注的主题是呼应的。
上午:能先介绍一下作品的墙面部分吗?
小明和小红:墙面上有几根长短不一的线段。这些线段是利用物理现象形成的,我们将一根棉线固定在墙上,两端放置两种不同的液体颜色,将棉线的两头浸入其中,棉线会产生吸收液体的毛细现象。
作为载体的棉线由于长短不同,受自身的吸水性、水的张力、引力和颜色的共同作用,使得棉线运载色彩的长短不同。但无论如何,其结果必然是它们自身尽了最大力量所能达到的极限,是一种自然力,并非我们给予的。我们所做的只是给出一些限定条件,接着让它决定自我。一个限定的自然方式下所能达到的最大纬度,这是我们所关注的。
上午:每条线段上分别有两种不同的颜色,你是怎么考虑的?这些线段是如何设定的?
小明和小红:两点确定一条直线,其他形式的线都是直线的变化和拓展,这件作品中我们需要的正是直线这种线的最基本形态。线段上的颜色,都是一组组对比色,因为原色和兼色是不经修饰和变化的基本色彩概念,对比色能清晰地显现运动痕迹,还能清晰地体现色彩属性的最大相异。如此,一切得以在被放大的单纯线索中进行。
线段的位置、长短和角度都是随机的,但一定会带有主观因素,因为我们参与其中了。就像是打猎,我们知道森林中有些什么动物,也会有选择性地去打,但最终会打到哪一头我们是不知道的,重要的不在于打哪头动物,而是最后打到了的那头动物。这根线更像是我们从组成墙面的无数根线中“拾取”到的,它出现在墙面上是孤立、唐突并缺乏联系的。线段本身并不提供任何场景性的参考,而其中的极限状态却提供了一个相对完整又未知的面貌。
线段本身是相对完整的,所以线段的显现也会相对地排他。比如在我们观察线段的时候,因与外界环境不能很好的关联而无法看到线段的时间性和指向性。由于线段痕迹的显现需要通过一定的时间,时间便融入到了体验的成果之中,这痕迹消解了时间性,使我们看到一种限制下的结果,时间被抽离了。时间在当中只是起到一个推进作用,而不是过程的逻辑主体。此刻,我们只能用超验来理解线段。而那些随机的、偶发的、无法推演的,片断式又缺乏时间性的痕迹成为体验的本体,使观者的感受变得先验和主观。
上午:说说你们的声音部分。
小明和小红:声音部分要用到一个旧风琴,将风琴的每个音键按顺序依次弹奏数秒,使声音不断叠加,最终成为六十一个逐渐叠加的和音。
平时我们更愿意关注由音符组成的旋律或功能性的和音,而很少去留意单纯的“音”本身,当这些单独孤立的音以一种没有情感渲染,无调性的方式依照自然排列进行线性叠加,如同毛细现象中颜色的推进,一种基于“音”这个元素本身的极限面貌便延展开来。这是在媒介的限制条件之中进行的,琴键是有限的,风琴因陈旧音色不一定标准,六十一个音的叠加已达到了这架风琴自身的最大极限,在这里也可将此看作是一种限制力,我们并没有过多地主观介入。
我们按照设想随机地“捡到”了一架风琴,并在它本身所具备的限制条件之内推动它,让它显现自己的面貌。由于一个又一个音的线性参与,其独立性也被干扰和消耗,为此,这些相互干扰相互消耗的音整体又会呈现出一种新的不可判断的形象。
上午:能介绍一下展览期间的几次行为表演么?
小明和小红:这次项目是从人自身出发朝着极限寻找突破的一次体验。
我们其中一人依次弹奏琴键,叠加音阶共十个音。另一人吸足一口气-屏住呼吸至极限-吐气,如此反复直到弹奏结束,并在此过程中,始终用手拉扯着一根橡皮筋,维持住它弹性的最大限度。橡皮筋的常态并不是它自身所具有的属性极限,拉伸可使其弹性达到临界点,而维持这个临界点需要我们先验地去感受拉伸的极点,再通过感受到的这个极点来控制拉伸的力量,整个过程看似禁止不动,其实是在对极限的感知和被感知的循环过程中不断调整而得到的,这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橡皮筋作为无限趋向极限的道具,介入表演之中,使整个表演更加完整。
三个相互关联的单线性动作,被安置在一个类似演奏和歌唱的场景里,让人即熟悉又充满异感,它与散布在墙上的线段一起在现场构建出一个悬浮的冥想之场,使得感知的维度得以延展。
物的限定是可知的,而人的体验是不可预知的,因为人的参与具有波动性。例如屏息,每次呼吸所能达到的极限不会相同,今天与明天的状况也始终在变化,为了最大限度的显现极限的差异性,我们融入了一项行为来影响身体的阀值——由其中一人在整个展览期间进行类似绝食的行为,并结合三次定时的表演,让人有比较直观的感受。
上午:类似绝食?这行为和表演有什么关系?
小明和小红:不能算完全不进食,应该说是一种饮食上的限制,它和真正的绝食还是不同的,虽然两者都可能会令人极其煎熬,但绝食的终极结果是消耗自身并带来死亡,这个行为本身会成为事件的主体,而我所说的这种饮食限制是将自身对食物的需求控制在能维系存活的临界点之上的。在此期间我会定时定量的饮用低于自身需求的流质以及水,不吃任何其他固体食物,我需要像控制橡皮筋那样不断调整、维系,使自己在整个展期中身体机能发生一定的改变,但仍然存活,这个行为无论在精神上还是行动上,都需要自律和把控。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把控。这期间从一开始到后期的身体供需关系,都是处在自己当时身体条件下恰好得以维系生命的阀值,在这个临界点的前期和后期,心理和生理的状况都是不同的。因此,在几次的现场表演中我的身体对行为极限的控制也会出现相应的未知面貌。限制饮食这个行为是表演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类似于线段作品中时间所扮演的角色。
上午:整个作品由墙面装置,行为,声音三部分构成,在选择媒介上是作何考虑的?比如说你们两次都选择了行为表演的方式,然后两次的行为表演部分都与声音很有关……
小明和小红:在我们看来展览并不是要体现一个装置加个声音作品,或者再有些行为,而是把整个空间当作一个完整的作品,以此为出发点选择合适的媒介。至于两次都用到的表演和声音恰恰是我们并不擅长的,我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会使用这种方式,更像是作品和空间本身召唤出了它们。这有点像宗教活动,每次祭祀的形式都有类似,但所要祭供的目的却各不相同。我们并不在意展览形式的变化,因为是否是真正的艺术作品对我们来说并不特别重要,我们宁愿将其看作是一种类似于信仰的活动,如果这个活动需要重复一千遍相同的形态,我们就会这样去做。
上午:今年的这个“天鹅”项目与去年的“赞美诗”有什么关联?
小明和小红:“赞美诗”更像一个可预知结果的假设,它把所有的可能性全部划整归一,无论是复制墙角还是声音共振,无论以何种语境进入,它们都是在表达一种对于空间的暗示,都具有唯一性——每个被复制的墙角特征都是唯一的,声音共振也需要在空间中唯一的那个点上才能发生。而“天鹅”更关注那个被限制的临界点所呈现出的一种极限的面貌,这种面貌是未知且浮动的,所有的现象和体验都是围绕着一种身临其境的巧合和偶然展开的。
上午:从上次的项目到这次,你们始终沉迷于对空间的探索,能否说说你们的想法?
小明和小红:对小明和小红来说,空间一直是令人着迷的,当我们来到世间,就会与空间产生关系,离开这个世界,又会与一个未知的空间产生关系,你会发现我们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空间对我们存在的限制,而空间中事物之间的关系也是我们最无法阐释清楚的,感觉就像是千百双眼睛看着我们,而我们却只能看到其中的几只,看似是我们在选择,实则是被动的。因此我们更希望能像一个虔诚的教徒那样,以冥想和祷告的方式去赞美它,而不是证明或者驾驭它,基于这样的态度,空间便自然地呈现出一种简洁纯净的面貌。
上午:是什么引发出你们这次展览和作品的,出于何种思考?
小明和小红:对于个体而言,客观世界中的偶发性及未知性一直是存在着的,因为我们永远无法看到世界的全貌和边际,并且这也促使我们断章取义的通过已知的线索想要先验的概述一切理解一切。随之而来的,就是我们所探讨和深究的必然是片面和被限制的,在这些基础之上的知识扩容也是二元论式的发展,那么被限制和超越、突破和被突破便成为我们认知和发展的基本尺度甚至已成为唯一的尺度。这里面产生了一种动因,那就是为了突破限制而朝着极限化运动,使极限化成为运动发展的唯一方式。
小明和小红很好奇这种被限制被放大的极限化其本身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我们相信这种未知性是自己在突破过程中往往忽视的,而这种未知却恰恰体现了自然属性的面貌以及体验者本身的经验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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