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骁纯、栗宪庭、皮道坚关于创造性问题的对话 2013-03-23 17:16:39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对于南溪这批作品,我赞同鲁虹的看法,觉得还是一种视觉游戏。九十年代初,我为我的孩子买了好多这种画片看,我自己也能看,我会很快地看出,它有一个基本的技巧。

001 南氏晕点  2007

南氏晕点  2007

(在“诡异3D-南溪三维水墨艺术展”研讨会上的发言)

刘骁纯:在这之前,15号,雅昌艺术网在这里曾直播过一次学术辩论会,就是我跟鲁虹先生两个人对话,今天下午的会议,我想就这个背景先做一个简要的介绍,介绍的方式是先请三个人做简短发言,希望每个人的发言在5分钟左右,不要超过8分钟,第一个是冀少峰先生先发言,因为冀少峰先生是最早提出了南溪这批新的创作系列是“从静态走向了动态、从二维走向了三维”的判断。第二,请鲁虹先生发言,因为他上次辩论会是主要发言人,请他将他持质疑态度的观点给大家介绍一下。第三,请贵点艺术空间总监左函女士讲一讲,因为左函生活在大陆环境之外,接触这种裸视3D比较早,对这个东西并不陌生,另外她又是贵点的负责人,整个展览策划她花了很大的心思,很多细节都是她在搞,所以由她介绍一下她认识的裸视3D。

下面请栗宪庭发言,很少见你参加这样的会。

栗宪庭:我现在主要精力是在做独立电影和其他社会服务工作,几乎不关注艺术了。对于南溪这批作品,我赞同鲁虹的看法,觉得还是一种视觉游戏。九十年代初,我为我的孩子买了好多这种画片看,我自己也能看,我会很快地看出,它有一个基本的技巧。说这个东西有原创性甚至创造性是不可以的,人家早都做出来了,它本来就从医学的视觉试验过来,然后又曾经流行为一种视觉游戏。你引进到艺术,只是把以前的符号变了,你的创造性在哪里?我同意骁纯的意见,暂时不把它作为一种原创或者创造性去看待,第一次引进艺术,慢慢发展出自己的东西。问题就是你把一种视觉游戏引进艺术,怎么能够成为你自己的东西?另外,和水墨有什么关系?我用别的画片也能做出这种效果,比如我用转印等技术,就一定甚至能比现在效果好——比现在更容易看出“3D”效果,尤其当人们能够看出那个三度空间视觉效果来的时候,没有人关心你是采用水墨画还是别的什么途径,除非你能在作品中证实水墨的必要性和不可替代性,你不就是让人感觉那个“诡异的3D”效果吗?那水墨的理由是什么?水墨变得微不足道的时候,你就超越了水墨的范围,我们就得换一种价值系统来看来评价。不是说不用水墨就不好,而是,使用水墨的必要性如果不存在,就不要非用水墨。就像你写书法,完全无视字形,或者字形不存在的时候,我们就得使用抽象艺术的系统来看。所以,你给出我两个理由来:一个是使用水墨这种材料的理由?另一个就有你在实验过程中你自己的东西在什么地方?而不仅仅是换了一种符号,如换个五星、人民币的符号,不是这种东西,这种东西太简单了。

 皮道坚:我觉得今天的讨论目前至少涉及到两个问题,第一,艺术是什么?艺术在生活中应该起什么样的作用?按我们以前的说法是艺术的功能,艺术是不是一定要承载社会批判的重任?艺术是不是要关注一些重大的问题?我想鲁虹的发言,很多是从这个角度,艺术有一个神圣的使命,艺术之所以能够成为艺术,尤其是在当代社会,艺术肯定有它的社会作用,但在我看来这个作用并不一定都是直接的。第二,老栗刚才谈到一个问题也比较有意思,就是他谈到原创,是不是所有的艺术都要有原创才有价值?原创是不是所有艺术的中心?事实上今天很难找到纯粹原创的东西、原创的艺术语言,包括南溪以前的“墨点”,早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我就看到了美国的艺术家用“网点”做的图像,当然我不是说你跟他有关系,只是克罗斯很早就做过,这个也不是原创。但是南溪把这个借用了以后,他是有贡献的,他把中国水墨艺术的表达语汇和网点结合起来,刚才好几位发言都肯定了他的墨点,包括双喜肯定了他的墨点,墨点和墨韵、墨趣,这个水墨的媒材和西方绘画的媒材本质上是不一样的,这个媒材有它的特殊性,我们讲水墨画的水墨性,水墨性是水墨艺术的一个核心要素,就是它的书写性和书法性,还有就是水墨在宣纸上所产生的那种随机性、不可控制性,以及与之相关的一种多义性和模糊性,这个是水墨很大的一个特性,就是它的不可言说性,它不像西方的媒材通常是非常具体明确的、可以描述解释的,南溪在这一点上把它发挥了,一直到他的3D图像。

现在回到他的3D讲一讲我的感受,我和南溪认识很早,他与刘骁纯搞过一个“新写意”的展览,我有幸被邀请了,那次看到了南溪的画,记得是画老虎和香港的楼,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是一个有追求的水墨艺术家。后来他把他墨点的东西都寄给我,我也看了,但是看画册的时候,老实说我的感受不是很强烈,对印刷品的感受不是很强烈。昨天我来了以后,司机挺好,他看我到得早,就说老师我先把你送过去,到了展厅里, 正好展厅里没人,我一个人,我走了一下认真地看了看,我当时就有这样一个想法,我想是七个字:第一个 “好看”;第二个“好玩”;第三个“有意思”,有意思也可以说是“有意义”。

“好看”刚才大家已经讲了,贾方舟也说我不把它看成3D,我把它看成架上绘画来看这些作品,也未尝不可。他是用水墨的材料做的,有各种各样的图形、符号,每一张画都有或多或少的意义,或象征或隐喻,最主要的是他这些画放在现代的空间里边,包括网点的3D都从视觉感受上给我们一种很新颖的感觉,我喜欢这样的作品,我觉得放在这里耳目一新,就是好看,就是从视觉审美角度上来说它有价值;好玩,就是刚才大家谈到的3D的图像,我觉得这确实还有点儿意义,因为听他们介绍小孩、年轻人来了以后很快就能发现这个东西,这确实是带有游戏性,鲁虹也讲了,老栗也讲了,以前看图画在里边找什么东西,有一种游戏性,我觉得艺术的功能本身就有一个游戏功能在里边,这不是一个什么把艺术的功能降低了的事情。我觉得大家到这个展厅里看到这个画很好看,当我们发现异常的图像的时候,会感觉颠覆通常的一些视觉经验,觉得我们通常所看到的东西,我们以为是真的东西可能不是真的,而我们没有看到的东西,并非不可能存在,甚至可能有一些特别有味道,这样颠覆我们日常的视觉经验与生活经验,难道不会令人兴奋引人思考吗?

大家知道有一个观念,就是我们通常说这个人常识都没有,这种贬义里实际上很可能包含着极大的谬误,实际上人类每一次进步都是对常识的颠覆,如果这样一个观念深入我们每个人的心里,这对社会是非常有意义的。我就不盲目相信我以往的所有经验,有的时候我会去尝试一下、体验一下,这对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很好的教育。昨天我在这里很认真地看,最后我真的看出来了,按照左小姐告诉我的方式先把上面两个、三个看下来,那个感觉确实很奇妙的,而且是很透明的、清澈的、一层一层的,我有一种快感,很难说这是快感还是什么感觉,反正我觉得有意思。

由这里就讲到下面一个问题,即为什么说他有意思、有意义。当然骁纯的解释,有点像有人说我对实验水墨阐释,是过渡阐释,但是我觉得他的阐述不是没有道理,确实还是有道理的。我想南溪的画给我的感觉首先就是很安静的感觉,刚才双喜也讲了一下,他说一个艺术家做这个作品的时候一个点、一个点去点的时候就是一种自我的修为,进入了一种境界,如果我们考虑到我们今天的这个时代是一个非常浮躁的时代,是一个动车组拼命跑的时代、是一个喧嚣的时代,如果我们能够片刻安静下来,让自己沉静在一种修禅或者是禅悟的境界,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像水墨领域很多人都在探讨,不光是南溪,我最早看到的是路青,比上海双年展还早,最早在四合院画廊。还有李华生的水墨格子,以及去年张羽在今日做的指印。

我最早看的是路青画的水墨格子,我当时很感动,这是一种修为的方式,她把自己和外部世界隔开,她获得一种体验,这种体验让我们每个人也受到感动,我们每个人也会这样去看待我和周围的关系,这就是南溪在当下带给我们的新意,大家在看的时候都能够获得这样一种体验。由这里想到他的意义在哪里,他的艺术行为和他的作品就体现了中国水墨画的水墨精神或者是水墨性,水墨精神是什么呢?我们从魏晋时期,中国山水画最早的时候就是澄怀观道、澄怀味道,还有心物的统一,现在很多年轻学者也都看到了这一点,中国水墨画强调心性、强调心学,中国传统文化强调这些,这和西方哲学对于物质世界过分的强调、对于一个物质世界过分的牵肠挂肚是不一样的,这提供了一个新的艺术立场或者是艺术态度、艺术方式,这就是水墨性在当下的体现,不要拘泥于他和中国传统画的水墨画有多少表面的联系,这个还是次要的,当然也必须看到他用了水墨画主要的手段和媒介语言,他作品的水墨韵味,这是用其他的材料所达不到的。我就讲这么多,谢谢!

刘骁纯:我直接回答栗宪庭说的非常尖锐的问题,上次辩论会也谈过这个问题,只是被很多其它的话冲淡了,栗宪庭就这么两句话,非常简单、非常单纯。

一个是创造性的问题。当代艺术,按丹托的说法,“一切皆有可能”!就是说,创造性并不是一切可能的所有方面。刚才皮道坚也讲了这个问题。实际上杜尚就是以“无创造性”显示了强烈的个性,而且在艺术史上有很重要的意义。我记得2001年夏,我在纽约见到蔡国强时,曾带着疑问地说:“你的引爆行为越来越像大众焰火。”意思也是对他的创造性的消失表示担忧。他当时回答得非常干脆:“我今年就要在国内做焰火。”是年秋,他在上海APAC会议期间的焰火会现场完成了他的大型社会行为——焰火。此后一发不可收,先后又在纽约MoMA、英国泰特、北京奥运越来越上瘾地玩他的焰火。他就是以极端的方式把创造性消磨掉,但又显示出明确的尖锐的个性,实际上是在无创造性当中找个性,这是当代艺术当中很突出的一种方式。所以我觉得南溪的关键不在创造性上,刚才栗宪庭临走的时候还对我说:关键是他这个设计,如果他的设计是个人的,倒是可以。我说恰恰不是。他的创作过程,是大方案、基础设计是他的,3D制作是请人完成的,然后他再把它转成水墨画,栗宪庭最关心的这个关键环节恰恰不是南溪的创造。所以我在文章中说他是将裸视3D“引入水墨画”,不是创造什么东西,而是把这个东西引过来,个性就在于在他之前没有这种引用,如果这个引用像皮道坚说的“有意思”,那就成功了,如果是没有意思的、低级的、庸俗的或者是平庸的,我们就不做这个展览了。所以,我想关键不是创造性的问题,而是个性问题,就是他可能会在无创造性当中寻找个性,这是完全可能的。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要用水墨画?有没有充足理由?南溪也曾经问我:画油画行不行?我说:可以试试,但是他没有画油画,我觉得他没画就对了。如果用油画,也许可以画得更精到、更诡异,让你更惊奇,但是他没用。为什么?因为他的理念是“不是为3D而3D”,那为什么而3D?为衍生、发展、扩大他的水墨空间。

用水墨的理由,就在感觉当中,我们进入这个展厅的时候,就有一种虚虚朦朦的感觉,虚虚朦朦,亦真亦幻,是他的灵魂,此灵魂是他选择水墨的基本理由,为此,他创造了他的“墨路”和“墨点”——他并非没有创造性。我文章里有一句话:“水墨是他的母体”,因此他不能扔掉水墨。

在他的艺术中,只有“墨路”和“墨点”是他自己的,其他的——这是我个人的解读,基本上都是引入的,比如五角星、人民币符号、VISA卡、“南”字、解放军、女兵、政坛棋坛人物、时装模特等等,都不是他自己创造的形象,都是引用,都是挪来的。三色点、3D,也不是创造,也是引入。引入之后看有没有其它的可能。

当然,也可以说引入即创造,其创意就在于引入什么?如何引入?比如沃霍尔挪用可口可乐,为什么挪用可口可乐,因为这个图像大家太熟悉了,已经成为一个时代的象征了。他挪用的方式不是简单地把可口可乐画一遍,他用了一种复数的方式,就是一堆可口可乐排列在作品当中,这是他基本的方式。当然也有单个的,前提是他先有了复数的,这种复数就是他挪用的基本方式。如果他没有方法,他的挪用就没有意义。他的内涵就在方法当中,方法就是他的价值。也就是说他这种复数性本身就是回应当代社会、商业社会的重复、机械化复制、克隆,他是对时代的一个回应。这种回应,因为大家生活在这个时代,会有一些感应,这个感应就是他挪用的价值。引入,它的价值跟挪用一样,一是引入了什么东西?二是怎么引入?如果没有这两点,引用就毫无意义。如果这两点能够支撑起来,就能有意义。

虚虚朦朦之境,似真似幻之感,是南溪水墨的灵魂。谈南溪,必须抓住这个灵魂。那些图像,一会儿是实的,一会儿是虚的,一会儿看得见,一会儿看不见。他的“点”,近看是点,远看是解放军,近看是点,远方看是五角星,近看是点,远看是钱币,近看是原色点,远看是灰色点。他的3D,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从晕点到3D,都是亦真亦幻内在主题的展开方式。

党中国用“软装置”来描述南溪的3D,我觉得这个概念很有启发,今天孙振华说得也好,它是非常开放的,软装置可能还涵盖不了,涵盖不了也没有更好的一个概念,孙振华最后也没有给出一个概念。我沿着党中国的思路,可以称之为“虚装置”、“视幻装置”,还有一个概念,就是“云装置”,天上的云。中国最大的电子计算机的设计师称计算机的软件系统是“云系统”,咱们普通电脑都是用的Windows2010,XP,Vista等等系统,是具体的,有边界的。他说云系统是开放的,你任何人使用这个平台就成了他的计算机系统的一个组成部分,它的结构方式是开放的。我用这个概念也不一定恰当,既然南溪在实验,我们寻找概念也是一种实验,只是我感觉到目前为止党中国的“软装置”是很有启发的一个思考。

还有一个问题,鲁虹说:既然这里头有禅,不如直接坐禅。我觉得这是两回事,中国传统文化讲禅跟你直接坐禅还是不一样。既然有直接坐禅为什么还有文化中的讲禅?从魏晋文人再经王维,中国书画、中国文化十分崇尚佛老庄禅,所谓的南北分宗,就是推崇禅意,南宗为什么高?就是有禅,禅是什么?说不清楚,在每个人心里。这个东西对文化又有影响,对视觉经验又有影响,对你的视觉图式创作又有影响,同样反过来对每个人欣赏视觉图式的心理也有影响。中国为什么没有风景画而出现了山水画?就是魏晋玄学造的孽,“澄怀观道”造的孽。

南溪的“晕点”系列,问题不仅在引用的图像,他对每一个点下的功夫,或者是投入的精力,认真的态度,都是挺虔诚的。这种态度就是他超度于当前繁杂社会的一种方式,或者说是艺术修行方式,或者说是一种禅意。这种方式对他来讲很重要。借笔墨超度尘世,这是南溪艺术的母体。引入女兵、钱币、VISA等等是他的现实关注,这种现实关注又是他笔墨超度的生存环境。

南溪水墨3D的内涵可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作为我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就是进入展厅本身就有虚幻感,如果要是看出3D,这种虚幻感更强。他挪用的这些“红色记忆”符号在这种虚幻感当中产生了新的意义。“红色记忆”符号,我们以前的艺术创作中并不少见,图像大多是直白的,意义也便于阐释,南溪不一样的是他是用虚幻的、亦真亦幻的感觉来做,这就有了另外的难以说清的意义。他的3D使虚幻感、亦真亦幻的感觉更突出了。
不是南溪创造了3D,而是南溪有了自己的3D。

我在这种会上从来不做总结性发言,我都有一句话,来的都是高人,我没法代替你们,所以不能总结。但是回到咱们的议题,咱们是来讨论南溪将3D引入水墨有没有意义,今天的会议基本上在围绕这个在争论,扣住了主题,争论很激烈,而且都是高人的争论,这是南溪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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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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